第十三章
奈落瞪着年轻的城主，从鼻腔里喷出不屑的声音：“哼，有钱了不起吗？我奈落的尊严可是很贵重的……”
凉生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再次干脆地拒绝，都做好了准备，哪知对面的青年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所以，你打算出多少？”
“啊，呃……”他一愣，足足过了半刻才意识到这是有商量的余地，“你想要多少？其实，就算要我把这座城送给你，也是可以的呀。”
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哪根神经，奈落的表情微微一僵，随即垂下眼睛：“……别说这种话，万一我当真了呢？”
凉生以为对方根本不相信自己，连忙保证道：“真的可以！你比我强得多，又聪明又厉害，比我更懂得如何治理一座城，如果你来做城主，肯定……”
“闭嘴。”
“……？”
奈落轻轻叹了口气，听起来十分无奈：“你啊，不要总是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好骗了。”
凉生仍然有点不明所以，但终归明白对方是愿意留下来了，转而笑颜逐开。他想起什么，指着满院层层叠叠的银白蛛丝问道：“对了，阿奈，这些蛛丝要怎么办？整个院子里都是了，黏糊糊的叫人没法走路。”
奈落瞥了他一眼：“……你不会叫仆人们来打扫吗？你现在可是城主。”
凉生一愣：“你没有解决的办法吗？我是说，有没有什么法术能砰一声就把它们收起来了？”他伸出双手比划，“现在看起来有点吓人，给仆人们撞见恐怕不大好。”
奈落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你见过哪只蜘蛛吐出丝来，又能自己全部咽回去的？”
“噗……”戈薇本来在一本正经听他们讨论善后问题，到了这里终于没能憋住，随后代替凉生插了一句嘴，“反正我从来没见过。”
她收获了一个来自蜘蛛本蛛的白眼。
奈落接着嘱咐道：“我倒是觉得，先不必忙着打扫，反倒应当等城里其他人醒来之后，都叫来这里看上一眼——老城主死了，总得有个理由解释才行。我看‘妖怪作祟’这个理由就不错，正好现在还有除妖师和巫女在场，有他们作证，简直天衣无缝。”
凉生一拳击向掌心，一脸恍然大悟：“好主意！我就说你脑子好使，居然这么快就想出善后的说辞了，阿奈，你真厉害！”
奈落忍无可忍：“我的名字是奈落！”
凉生笑得十分友好：“你可以叫我阿凉，我不介意。”
奈落下一句话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您说笑了，城、主、大、人。”
神乐这时候忽然插口道：“所以，哥哥你这算同意了？”
奈落面无表情地看她：“不是你说要买新的和服？”
神乐轻咳两声，迅速换上谄媚的笑容：“不不不，我不是要阻止的意思，哥哥你一定要努力啊！”
“……你赶紧嫁人算了。”
神乐假装没听见，飞快地转换话题道：“白童子和神无还在家里，他们要怎么办才好？也一起接过来吗？”
奈落一怔：“难道不应该是你和白夜回去照管他们？”
“那怎么行！”神乐理直气壮地说，“你可还在这里，我跟白夜得留下来陪你！”
“陪我做什么？”
“监督你好好工作呀！”
“……”
神乐神情严肃地盯着他，还重重点了点头：“这是我身为大姐的责任！”白夜跪坐在她身旁，闻言重重叹了口气，不忍卒睹般地捂住了眼睛。
奈落沉默片刻，忽然开口：“……真令人忧心。”
“……？又怎么了，什么忧心？”
“我想，你应该嫁不出去。”
“……！”神乐俏脸一沉，随手抓起摔落在脚边的什么东西，作势要朝自己的哥哥砸，“喂！有你这么说自家妹妹的吗！过分！太过分了！”
奈落瞥见她手里的是半碗黏糊糊的甜汤，赶紧绕到凉生身后，把对方当做盾牌，从肩后露出两只眼睛：“城主大人，请你评评理，我说得有错吗？她不是不想嫁吗？”
“阿奈，”凉生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和善、无懈可击，“确实过分了。”
神乐重重喷出一口气：“看吧，城主都站在我这边！”
哪知道凉生下一句话是：“实在不行的话，嫁妆多给点。就算看在钱的份上，也总会有人愿意娶的。”
“……！你、你们！简直沆瀣一气！”神乐把那半碗甜汤“啪”地摔在地上，拽住白夜，重重地摇了摇，“白夜！你来帮我！哥哥现在已经联合外人来欺负我了！”
“……”被拽住的少年两眼望天，声调虚弱地说，“不，你就当我不存在吧。把我当成墙上的壁虎，角落的盆栽，随便什么都可以……”
“阿奈。”凉生看着神乐折腾白夜，话却是朝身后说的，“不妨就按照神乐小姐的建议，把你的另外两个弟妹也接来这里，全家都在一起，这样也方便照顾。”
“……”奈落迟疑了片刻，摇头拒绝，“不行。他们年纪太小，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容易添乱。”
“可是……”
“我有个提议，”戈薇忽然说，“如果你们放心的话，不妨让白童子和神无到我们那里住一段时间，由我们帮忙照顾？永远、刹那和诸叶和他们两个关系一直挺好，如果能有机会多相处，相信孩子们应该都会高兴的。”
这个提议显然出乎奈落的意料之外，他神情莫测地盯着这位白衣红袴的巫女，看起来很想拒绝，但是却被自家妹妹抢了先。
神乐欣喜地连连点头：“真的吗？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不过未免太过麻烦你们了，真有点不好意思——”
戈薇笑了笑：“没关系。我们家的孩子不懂事，之前老去你们那里混吃混喝，是我们麻烦你们才对。能有机会回报一二真是太好了！”
最后商定，奈落带着神乐和白夜留下来，帮助城主处理善后事宜。而戈薇一行人从城中离去时，会绕路前往奈落所居住的村落，把白童子和神无接去枫之村暂为照顾。
回程的路上，戈薇等人仍在讨论这一夜的所见所闻，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没想到背后的故事这么复杂，奈落和那位城主应该认识了很久了吧，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弥勒若有所思。
“只是看起来而已，”珊瑚冷声说道，因为隔着灭族血仇，她始终仍然无法释怀，所以对奈落也没什么好评价，“我才不信那种阴险的家伙也能跟别人建立友情，但愿那个可怜的城主不要被骗才好。”
“我同意珊瑚。”犬夜叉语气阴沉，明显不太高兴，“总觉得那个家伙还有什么阴谋。”
“犬夜叉，我们不能这样。”戈薇劝说道，“我们认识的那个奈落已经死了，和四魂之玉一起被净化得一干二净，大家都亲眼看见了的，现在的这个是人类……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但他确实是人类。而且这一次……奈落是在做好事，如果不杀了那个老城主，以后肯定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
“我不否认他在做好事，但我没见过会吐丝的人类。”犬夜叉的语气更阴沉了。
“说得也对，太奇怪了。”戈薇沉吟道，转头问弥勒，“弥勒，你刚才说你见过有少数人类能使用妖力，都是一些怎样的情况呢？”
弥勒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情况很多、很复杂。有一些人类与妖怪签订契约，从而能从妖怪那里借用一些力量，这是第一种；人类的女性如果怀了妖怪的孩子，怀孕期间也可能会拥有少许妖力，这是第二种；还有第三种情况，如果人类吃掉了某些妖怪的宝物，或者干脆是妖怪身体的一部分，也会拥有妖力……奈落不知道属于哪一种。”
“听起来哪种都不像。”永远、刹那和诸叶跟在后面小声议论，“只有第一种签订契约之类的，还比较正常……至于另外两种，总不能自己吃掉自己……他又是个男的，也不会怀孕生孩子……”
“咳咳……”戈薇说道，“其实根据我对他的了解，后两种他应该都能做得到。”
“啊？！”三个小姑娘震惊。
忽然，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阴刀是谁？”
“杀生丸！”犬夜叉抬头叫了一声，“原来你没走！”
不知从什么时候，白色的大妖怪出现在他们头顶，悬浮在半空慢悠悠地飞着，又重复了一遍：“阴刀是谁？”
“阴刀？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戈薇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但把过往记忆翻来覆去扫了一遍，还是没摸出头绪。
“人见阴刀？”珊瑚忽然问道。
“咦，你知道？”
“嗯。”牵涉到那些惨痛过往，珊瑚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你们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奈落占据了一座人类城池吗？那座城原本叫做人见城，城主的名字就是人见阴刀。我与他有过少许接触，那真是一位温和慈悲的主君，可惜被……对了，奈落原本是没有固定形貌的妖怪，我们后来见到的他，其实一直是借用阴刀的外形。”
“啊，原来是这样。那张脸的主人，应该叫人见阴刀才对。”戈薇叹了口气，“……真可怜啊。”他们都记得，到了后来，那座城整日被妖怪的瘴气所笼罩，而原本居住的人类全都不知所踪，只能偶尔在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一只断手或者半根腿骨的残骸。
“这么说起来，现在这位不死原城的新城主岂不是很危险？！奈落身怀妖力，就算远不如全盛时期，但要杀死几个人也轻松得很，万一他又心怀不轨——”弥勒忽然警惕起来。
“对啊！”犬夜叉差点跳起来，“那个新城主……叫什么凉的……很信任奈落的样子！诸叶、永远、刹那！我们要不要回去再看一眼……”
“不必。”杀生丸再次说道。
“诶？为什么？”
杀生丸说道：“像今次这种程度的妖术，奈落根本用不了几次。”
戈薇观察他的神色，蹙紧了眉头：“杀生丸，你是不是注意到了些什么？”
这次白色的大妖怪停顿了几息，才开口解释：“奈落是天生剧毒的妖怪。他体内的瘴气连地面都能轻松溶解，这种强烈的毒性也融合进了他的妖力之中。如果在以前，自然没什么影响，但现在他是人类……极其脆弱、对妖毒毫无抵抗能力的人类。”
“你是说……奈落每次使用妖力，都会受到自身毒性的影响？”
杀生丸微微点头：“今日这样的妖术，他只要再用个几次，就会自己被自己毒死。”
“怪不得。”戈薇恍然大悟，“神乐说她哥哥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常离不开药，说不定就是这个原因。”
“这么一说就让人放心了。”犬夜叉轻舒一口气，“我刚才还想着要是那个家伙又要像以前一样作恶，那可就麻烦极了。”
一直萦绕在众人心头的担忧蓦然散去，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可是……”永远一脸若有所思，“每次使用妖力都会中毒这件事，奈落自己知不知道呢？”
“切，那个家伙精明得很，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还……”永远更加疑惑了，“他帮助凉生城主复仇这件事，岂不是等于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他不是个非常邪恶的妖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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