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原本他们一直僵持不下，就在真澄卯足全力，想要用法力将奈落的结界击碎之时，黑夜闪电般的光芒乍然亮起，杀生丸持剑也劈了过来。轰然巨响，围观的众人忍不住都闭上眼睛，只觉得利刃般的狂风飞快地扫过脸颊，刺得一阵生疼。等再睁开眼，视野中被无数星星点点四散开来的碎光铺满，而奈落和真澄两个人的结界同时碎裂了。
眼见那老和尚失去屏障，在场其他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出手。
一时间风刃夹杂镜光，妖术混着灵力，以前所未有的气势朝半空中端坐的身影攻去。
奈落跳落回地上，仰头看到杀生丸还停留在远处，配合着其他人的攻势再次进击，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放在以前，如果有谁告诉奈落有一天他会为这位死敌的安危如此牵动心绪，他肯定觉得那家伙疯了。而到了现在，虽说他对杀生丸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但关心则乱，看着对方一次次在强力的法咒之间极度惊险地穿来插去，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
而且这种所有人合在一处围攻某个人的场景似曾相识，就连使用的招数都好像和二十多年前一样，但不同的是这一次围攻的对象换了个人，他也终于得以略作喘息，在旁边袖手围观了。
戈薇正带着诸叶一起，两人运起灵力，不时地瞄准空隙朝战场上射箭，忽然感到一阵不自在，一扭头发现奈落正站在不远处，目光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背后的箭囊。
虽然明知道现在他们暂时站在同一阵营，巫女还是本能地打了个寒战，连射出去的箭都偏了准头，她又飞速地重新摸出另一支搭在了弓上：“你……你看什么？”
奈落：“你的箭。”
“啊？”
“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了……你的箭囊都空了好几回，究竟从哪儿不断摸出新的箭的？”
戈薇一脸惊讶：“空、空了吗？一摸就有啊。”
奈落微妙地沉默了片刻：“我以前专门数过，数目总是对不上。”
戈薇一下子抓住重点：“你数这个干什么？”……为了打败我？
奈落故作无事地撇开视线：“所以后来我放弃了。”
“……”
他们说话期间，战场上的情况又发生了转变，这次真澄没有了结界的保护，召唤出的怨灵也一只不落地全被神无吸走，与众人对战已经落了下风，连抵挡攻势都很吃力，更别说还有余力反击了。
正以为马上就要决出最后胜负的时候，刹那在躲避攻击时动作略慢了一点，眼看就要狠狠挨上一记浊光闪烁的法咒，杀生丸猛然飞过去将她撞开。刹那斜飞出去，坠落到下面安全的地方，杀生丸却因此缓了一缓。
就趁着这一瞬间的破绽，又有数十道法咒调转方向朝他扑来，真澄显然是下决心要最先除掉这个武力最强的障碍，于是最后所有的力量都被集中了起来。杀生丸心知不妙，但要以妖力抵御已有些来不及，就在马上要被碰到的一刻，忽然耳边嗤地一声轻响，脸颊也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拂过，法咒的浊光在眼前炸开，与其对撞在一起的，是一道迅速撑开的紫红色结界，因为法力与妖力两相激荡，竟然激发出从未有过的炫目光芒。
杀生丸微微松了口气，这么多年以来，经历的大小战斗无数，无论是伙伴还是敌手都视他为绝对的强者，对他不是警惕就是依赖，还很少有这样被人毫不犹豫回护的情况。何况这个出手回护的人还是奈落——生平以来第一次，他竟然站在了奈落的结界之内，而不是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成为结界所防御的对象。
杀生丸感觉有些微妙，又有些没来由地高兴，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地面上某个家伙的方向。奈落抬起施咒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发现头顶上的白衣身影正盯着他看，那目光过于直白，让他一瞬间有些羞恼和不自在，但又透着点掩藏不住的得意：“看来就算是强大无比的杀生丸大人，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杀生丸微一点头：“……多谢。”
奈落嘴角往上微不可查地弯了弯，说出口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哼，我可不是白救你，要还的！”
杀生丸：“好。”
奈落还要说些什么，忽然余光扫到一旁的动静，便转过头去。方才真澄竭尽全力放出最后一击，现在竟连维持在半空中的法力也没有了，就这么直直地摔了下去，人类的身体拍击上地面，伴随砰地一声巨响，激起一大片飞扬的尘土。原本被他置于膝上的经书也摔在一旁，又在地上反弹起来，滚落到了稍远的地方。
在场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刚才围攻那老和尚是一回事，但现在亲眼看着他当面摔死则是另一回事。尤其是犬夜叉这一方的人，谁都没有真正下杀手，为的就是最后一丝挽回这位曾经的高僧的希望。
这时起了风，激起的烟尘许久不散，把众人的视线遮蔽在外，谁也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虽说真澄法力强大，但刚才那一瞬间明显已经脱力，人类的**凡胎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想都凶多吉少。
永远小心翼翼地问：“那位大师……他死了吗？”
神乐哼了一声：“必死无疑。就算现在没死，待会儿也会死。”
白夜挠了挠后脑勺：“你还真是肯定。”
神乐：“因为奈落肯定不会让这老和尚活着离开。”转头提高声音冲奈落喊，“喂，我没说错吧？接下来怎么办？”
奈落也哼了一声，一时间没有答话。如果放在过去，他一摆出这种阴沉冷漠的神情，其他人只会感到不寒而栗。但现在明明是同样的神情，众人却都觉得他肯定正在脑子里反复排演要怎样回答才能显得高明睿智又不失气势，但排了半天也不满意于是只好闭嘴。
正在这时，忽然出现了一只手。
那只手从浓厚的烟尘中伸出来，摸索着朝一个方向而去。那绝不是一只人类的手，因为人类的手不会通体漆黑，表面湿漉漉的，宛如用阴沟里最肮脏的污泥捏制而成，还不断往下滴落不知名的黑色液体。那只手还很长，探出烟尘的部分足有数丈，仿佛内里没有骨头，整个手臂如蛇般蜿蜒。
那只手抓住了奈落。
说起来十分奇怪，手的动作明明不快，奈落也一直保持着警惕，可它抓过来时，他竟然怎么也躲不开。脚踝被那只手猛地抓紧，倒没把他往哪儿拖，只是就那么抓着，但奈落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感觉那只手仿佛化成了某种冰冷的液体，沿着接触的部位，穿透他的皮肤，侵入他的血肉，正沿着血管经络一点点往上蔓延。
脚被冻住了，疼得仿佛有无数刀子在割。更可怕的是，伴随着那种被不断侵蚀的感觉，无数声音在耳边炸起——哭喊声、尖叫声、咒骂声，混乱而刺耳，震得人头疼欲裂；无数的思绪也毫无预兆地钻入大脑，那全都不是他的思绪，也不知来自于谁，全都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偏又莫名其妙地黏连在一起。
奈落感觉自己似乎一下子回到了最开始诞生的时候，无数凶恶的妖怪与痴心妄想的强盗缔结契约，将种种截然相反的意念与情绪强行黏合，创造出他这个痛苦而又矛盾的生命。与那时候不同的是，当年的鬼蜘蛛好歹还怀有爱意——虽然扭曲，但终究算是“爱”。但现在疯狂往他脑子里钻的无数思绪与意念全都无一例外地——充满了强烈而极端的恨意。
“奈落！”
熟悉的喊声让他惊醒，奈落微一定神，忍耐着脚踝的剧痛，猛地打手势让杀生丸不要靠近。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他咬了咬牙，低头看向脚下，那只手已经完全化成了某种黑色泥浆般的东西，在地上铺了一大滩，似乎内里还在隐隐流动，地面甚至被融化，冒着蒸腾的白烟，某种烧焦般的气味持续不断地涌上鼻端。
“……那个老和尚不行了，他的执念与经书中的怨恨相结合，化作实体，破开身体涌了出来。”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它想要吞噬我。”
杀生丸听到这里猛地一惊，正要再次往前，却被奈落厉声阻止了：“别过来！”
“可你……”
“对付这样的东西，我尚有一抗之力，毕竟我也算因执念而生的妖怪。但你们其他人，恐怕只要碰上一碰就……”他再次强调，“别过来！”
虽然他再三阻止，面前的白色大妖依旧还是在缓缓靠近，就连他身后的三个小姑娘也小心翼翼地蹭了过来。
“虽然你这么说……”诸叶一脸担忧，“可也不能放着你不管啊！”
永远也跟着点头：“对，而且如果不设法解决这些黑泥，会不会……等下，它好像还在不停地往外涌，变得越来越多了！”
“奈落！”戈薇的声音远远传来，她站在一处山坡顶上，弯弓搭箭，已经瞄准了这里，“我试试净化它，你别动！”
奈落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你是想只净化它，还是顺便把我一起解决？”
戈薇一愣，弥勒从背后上来，一把按住她的手：“这样不行。你看，那些黑泥已经侵入到奈落的身体里，跟他连接在一块儿了。你一箭射过去，说不定真就把他们一起给净化了！”
戈薇听后又连忙放下了弓，犬夜叉却在旁边抱着胳膊，一脸不高兴地插嘴：“还有这种好事？那岂不是更应该赶紧动手？”
戈薇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又焦急地连声问：“那怎么办？！”
正在这时，奈落那边又传来一声惊呼。诸叶似乎是靠得太近，忽然黑泥之中翻滚涌动，又伸出另一只漆黑的手朝她抓来。杀生丸和奈落几乎同时出手，杀生丸拽着她的斗篷往后拖开数尺，而奈落则上去一把将那只手按回了黑泥里，但也因此他现在几乎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了。
杀生丸将诸叶放下，等再回过头，发现奈落只剩下小半个身体还露在外面，而那些黑泥仿佛兴奋得一下子沸腾了，不断涌动着想要将人彻底给包裹住，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连声音都变了：“把手给我！我拉你出来！”
奈落摇了摇头，现在那些冰冷而污浊的液体侵蚀血肉的感觉更加清晰了，但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反而激起了他的傲气，奈落再次调动起全身所有的妖力，这一次不再是抵制那种侵蚀，而是竭尽全力地接纳它，融合它，同化它。
“哼……”奈落低低地笑了，嘴角挑起的弧度似乎带着一丝轻蔑和倨傲，“谁吃掉谁还不一定呢。”
奈：吃一个，吃一个，再吃一个。
大狗：小心消化不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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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箭与算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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