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怨憎会

第九章

“我要杀了我的父亲。”

话音刚落,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兄弟相杀、父子相残这样的事情,对于妖怪来说算不上什么事,比如现在在场的某对兄弟,若非因为曾经面对共同的敌人,说不定早就互相残杀而死了。但这种事对于人类来说,却算十足十的大逆不道——而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年轻的城主联手外人要举刀弑亲,无论如何都是令人震撼的。

戈薇率先开口:“……为什么?”她与犬夜叉对望一眼,疑惑地道,“毕竟是你的父亲。”

少城主微微垂下眼睛:“……是啊,那样的人渣,竟然是我的父亲。说起来,我还真是可怜哪。”

“扑哧”一声,有人居然笑出了声。少城主面带不满地瞥了身边一眼,奈落低头,浅米色的衣袖遮住下半边脸,但殷红的眼眸还是透露几丝掩不住的笑意:“对不住,可这话听起来实在太有趣了。少城主确然……十分可怜。”

少城主干脆不理会他,轻咳两声,对戈薇几人正色道:“我的父亲在外的名声很不好,想必诸位应该多多少少有所听闻。传言他骄横霸道、荒淫好色,常常从领地周围抢夺略有姿色的年轻女子带回城中玩弄,其中很多人都被他折磨致死……这些都是真的。”

戈薇有些迟疑:“所以你要杀他,是为了替天行道,挽救那些被他摧残的女子吗?虽说这个理由很充分,但总觉得……”

“若想阻止恶行,应当不止有弑父这一个方法吧?”一直沉默观察情况的弥勒忽然说道,“他是你的父亲,就算他真的不可救药,但在决定杀人之前,总该先尝试出言劝谏,不是吗?何况,你作为少城主,也应当有些权柄,暗地里帮助那些受苦的女子也是可以的。”

“少城主……哈,少城主。”青年自嘲地笑了两声,“只不过是名义上叫着好听罢了。我的确继承了那个人的血脉,但也仅仅如此而已……你也看到了,我不良于行,在这座城里不过是个穿着华丽衣裳的残废,哪来的什么权柄。那个人对我也从来没有半分父子之情……啊,对了,他究竟有没有人类该有的感情都是个问题……毕竟说到底,我也只是他胡作非为之后留下来的孽种罢了。”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这其中的故事恐怕十分曲折,就连一向冷面冷心的杀生丸都感到了几分好奇。

“到底怎么回事?”

“我并非因期待而出生。我的母亲,也曾经是被他劫掠而惨遭凌辱的女子之一。”少城主看到其他几人脸上的震惊,竟然像是产生了某种诡异的满足情绪,微微扬起了头,“……那真是一段非常悲惨的往事,不过我的母亲却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比我见过的任何女人都更坚强……尽管在城中遭遇了种种不堪,但她坚持着活了下来,并且终于在好心侍卫的帮助下,寻着城主醉酒的机会逃走了。她回到自己原来的家,父母担心城主酒醒之后会来抓人,便把她偷偷藏了起来……也就在那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

“她决定生下你?”犬夜叉呆滞地问道。

“我想答案显而易见。”少城主双手一摊,“不然你现在看到的就应该是一只因为未能出生而积怨成灵的婴鬼。”

“……”这个问题的确很蠢,犬夜叉决定不说话了。

“我曾经过得很快乐。”少城主的声音轻而缥缈,陷入了久远之前的回忆,“在母亲身边的日子,很快乐。她虽然一开始并未期待我的诞生,但一旦做决定生下我,就认认真真地对我很好。那个时候我们藏在山林深处的破屋子里,过得很艰难,连吃饭穿衣服都成问题,可我很开心,整天都到处乱蹿……啊,对了,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如今这样的残废,我和所有其他正常的小孩子一样,可以站起来,可以跑跑跳跳,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把眼光转向少城主细瘦到不正常的双腿,肌肉能萎缩成那个样子,应该有很多年都无法站起来了。

“你的腿……究竟怎么弄的?难道跟你的父亲有关系?”戈薇猜测道。

少城主点了点头,神色透露出一丝悲伤,但又很快变为嘲笑:“那个家伙整天胡作非为,终于弄坏了自己的身子,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拥有后代了。不死原家的血脉仅有他这一支,一旦从他断绝,整座城就彻底完了。他这时候才真正着慌,便开始四处求医,而也借着这个机会,他发现了母亲和我的存在。”

“……啊。”不知谁低声轻呼起来,话说到这里,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猜到,后面定然发生了不幸。

在外疯玩了一整天的男孩,高高兴兴地跑回家,却看到被刀剑架在脖子上的母亲,还有母亲身后那个神情凶神恶煞,却明显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男人。

“阿凉!不要管我!快跑!快跑啊!”

那时男孩还只有六岁,懵懂之余,只知恐惧。听到这样的呼喊,便本能地依循而动,转过身子,拨开层层叠叠的灌木草叶,竭尽全力地飞跑。身后仿佛传来争执和惨叫声,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然而小孩子的双腿再怎么灵活,也抵不过训练有素骑着骏马的武士,他很快被捉了回去。回首一瞥,曾经出生成长、充满了他无数快乐回忆的木屋子已经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一丝细细的血线,沿着半掩着的门缝慢慢地漫了出来。

母亲没有了。

那个时候,他不该逃跑的。

当城主和随从们把那个流着与他相同血脉的男孩带回之后,才发现原本像只小猴子一样在林中飞窜,好几次差点就要逃脱的孩子忽然再也站不起来,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残废。

即使是残废,也是城主唯一的儿子。他被养在城中,吃穿用度,一如少主规格,但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什么了。下人们也知晓这位少城主表面上身份尊贵,但只不过如同一只承载血统的容器,但凡城主能找到法子医治隐疾,少城主便再无任何地位,因此伺候他时表面恭恭敬敬,实际上却少不了疏忽怠慢。但无论如何,这个懵懂之年便遭逢大变、如同折翼的幼鸟般的孩子,终于慢慢地成长起来了。

“原来你筹划杀死城主,是为了给多年前惨死的母亲报仇……”

“其实也不完全如此。”青年轻轻侧过脑袋,俊秀却透着病气的面容上神情平静而冷漠,“母亲的死,是我的错。……如果我一开始没有出生,母亲便不会被城主盯上;如果我能够强大一点,她就不会被杀死,而那个时候我甚至怯懦到……只知自己逃命,丝毫不顾她的安危。所以若说只是为母亲报仇,我应该连自己也一块儿杀了才对。”

“那还有什么原因?……难不成是你觊觎城主的位子?”

少城主微微垂眸:“……我在城中,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戈薇愣了一下。

刹那、诸叶和永远三个人彼此小声地窃窃私语:“不是说因为城主品行的原因,附近平民都不敢把女儿送过来,导致城中女眷数量稀少吗?”

少城主显然听见了,下一句话的声音更加冷漠:“所以,她也死了。”

众人又不敢说话了,尽管这位少城主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在没有旁人帮助的情况下连行动都很困难,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如今这副仿佛毫无感情波澜的模样,让人觉得莫名地可怕。

刚刚被接入城中,冠上少主之名的幼童,一旦当仆从们意识到他其实丝毫不受宠爱,便再也没谁愿意搭理他了。小少主居住在城池深处,被重重障子门遮蔽的房间里,安静而孤独。每天,只有一个身份低贱的小厮被派来给他送饭——那是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是早先一个厨娘与人厮混之后留下的,随后父母双亡,从记事起便一直在厨房里帮工。

一来二去,两个孩子渐渐熟了。对小少主来说,那是唯一一个能陪伴他,与他说上两句话的人。春天,那孩子会在送来饭食的同时,悄悄在碗碟旁捎来一枝新发的野花;到了夏天,窗前廊下,那孩子偷偷凑过来,给他看自己捕到的蜻蜓;秋天的时候,他们收集了无数火红的枫叶,晾干了夹在书里;到了冬天的时候,他看见那孩子衣裳单薄,便从自己的衣箱里翻出厚重的冬服悄悄塞了过去。

又过了几年,他们长大了。小少主变成少城主,身材抽得颀长,姿容也生得俊秀,若非双腿残疾,便是翩翩佳公子一名。可小厮却像没怎么长个儿,而且不知何时多了含胸驼背的习惯,总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少城主差点以为自己的好友生了病,想找医者来给他瞧瞧,却被婉言避开,而也就在那一天,他发现对方衣袍后面,沾染了隐隐的血迹。

原来他相伴长大的好友,一直都是女子之身。因为受到其他好心仆从的劝告,才自小扮做男子,以避灾祸。那的确是个聪明的决定,老城主虽然好色,却对只对女子感兴趣。

少城主知晓此事后,自然竭力为好友隐瞒。可另一方面,一些以前从未有过的心思渐渐生了出来,并非一厢情愿,而是两情相悦。

那天是他十六岁生辰。只要城主不发话,自然不会有人费心为这位城中可有可无的“主人”张罗什么。在城池深处,被重重障子门遮蔽的房间里,只有他的好友,秘密地为他举办了小小的生辰礼——而也是第一次,她脱下宽大的男装,换上一袭团花的女子和服,脸上扑了胭脂,为他展现出自己真正的模样。

好友终于变成了恋人。

可也就在那一天,她从他的房间离去之时,被偶然经过的城主看见了。

再后来……

“她曾经答应嫁给我。”少城主的声音愈发轻了,仿佛随时都要消散在空气中,那是他永远不愿想起的回忆,“可她死了,自尽在父亲的房间里。”

沉默如同厚重的潮水般迅速地蔓延在整座庭院里,少城主的动机解释得再明白不过了。弑父虽然有悖人伦,但若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设身处地,恐怕都会做出类似的决定。

“如此说来,刚才我出手阻止你,倒的确是我鲁莽了。”杀生丸第一个开了口,他身为一方大妖,不知曾行过多少地方,所见识的人间惨祸不知凡几,因此倒也并不如何受触动,语气淡淡的。但下一句话,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可你与奈落又是如何一回事?他为何愿意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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