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杀生丸举起了刀,桔梗却阻止他复活怀里的尸体,“让她安息吧。”
“人类,她还欠我一个解释。”
“我给您一个解释。”沉默的妖怪如此开口,失去女儿的母亲看着沉默的尸体,“她是我的女儿,我和您的父母的女儿。”
她闭上眼睛,很是痛苦。
“那是荒唐的事情,是我做下的荒唐的事情,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是你的妹妹,给她最后的尊重,不可以吗?”
“螺珠,让开!那女人死了,她就不再属于你了,先前给她时间是想看她能如何,现在,她就应该和我离开!”
“这是她的选择。”
“她的选择,不值得尊重。”
女妖很愤怒,呼吸起伏,但是还是松开拳头,说:“我会带她去见凌月仙姬,有什么,你去和凌月仙姬讲!”
“……”高傲的贵公子俯视弱小的女妖,唇抿成一条线,视线挪到那具尸体上,没了伪装的封印,妖纹和兽身开始展现,澎湃的妖力和巫女的神力融汇在桔梗的胸膛,那颗心脏滚烫,跳跃。
死去的人吐出一口热气,返回生者的世界。
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风带着她们离开了。
鲜活的女巫摁住心口,和高傲的贵公子对视,她说:“等到我杀死奈落,这颗心脏我也会归还的。”
杀生丸没有说话,注视着死而复生的人类,透过她看另一个倔强的灵魂。
他转身离开。
那是在他和她成为夫妻之前的荒唐行径。
妖怪是没有人类道德的生命,糜乱、颠倒,那是她和他没有在意的事情,只是心血来潮戏弄的一个小妖怪。
但是,那确实是她的女儿,味道和血脉不会撒谎,那是她的女儿,是她的丈夫的血脉,和服的女人有一头水蓝色的长发,在宫殿的柱子边站着,荧绿色的眼睛,注视着天空,并不想说话。
凌月仙姬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呢?谈及过去吗?
“你……变了很多。”凌月仙姬说,“螺珠。”
宫殿安静极了。
女妖慢慢回头,视线落在那具尸体上,很是迷茫,像是一场梦,“我……我诅咒过你和犬大将,你们玩弄了我,我诅咒了你们,但是一想到你们会死,还是解开了诅咒,但是她就要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敢找你们,害怕再被骗,可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需要被生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需要力量,我枯竭了也不能供养她降生,只能维持她不死亡,多少年之后,我遇到了一,她替我生下了她,但是不可以,哪怕生下来,她也没办法活着,她承担不了你们的血脉,我太弱小了,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受苦……一封印了她,她活下来了,作为代价,她不能激动,不能太高兴,不能太难过……我,真是无能的母亲。”
她和她的丈夫,在不羁的岁月里,玩弄了一个小妖怪,她们哄骗了一颗真心,无知的只知道修行的螺妖对她们展现自己柔软的肉,她蒙住螺妖的眼睛,吐出蜜语,允诺爱意。
她握住她们的手:“倘若凌月君、斗牙姬有一日生了二心,请告知妾身,结束妾身的苦日,妾身情劫不过,难以继进。”
是啊,她本该成仙,她们心血来潮引诱她堕落,她轻信他们的谎言,却也给出了诅咒,诅咒着相信爱情的自己,诅咒着引诱她的她们。
“君有二心,绝无二命。”她们对着一块玉璧起誓。
他们的妖力在她的体内汇聚,和诅咒一起成形。
螺仙堕落成螺妖,阴阳颠倒的两条恶犬得了趣味,吃饱喝足而去,螺妖日复一日等待着自己的情人们回来,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只等到诅咒发作,她不敢相信,去寻找他们,所听之言,称颂凌月仙姬和斗牙王的强大,所视之物,祝贺凌月仙姬和斗牙王结为连理。
她远远望见两条恶犬并肩而行,匹配相当。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螺。
“可恶啊!可恶啊!既已早相许,何来戏耍我!”螺妖啜泣着,“死!和我一起死吧!恶犬!恶犬!”
她大骂着,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去看他们,凌月仙姬怀孕了,妖怪们这么说,她颤抖着不知所措,这是她和她们的错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她不够善良,也不够堕落,螺妖哭尽眼泪,献出自己全部的修行,解开了自己的诅咒。
发现自己不该这么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腹中成形的胎还不到离开的时候,就要死去了,她的孩子,她最后的联系,她抱着将死未死的胎,除了崩溃和祈求,什么都做不到。
这是她的情劫,她没能渡过,她不够舍弃这段情,她的修行眨眼崩溃,她从冷静自持的螺珠仙姬堕落成为了一个最普通的螺妖,她什么也守护不了,疯魔地抱着自己的胎,祈求山神,祈求恶鬼,拯救她的孩子。
“那么,由我来生下她吧。”巫女这么说。
强大的巫女生下了她的女儿,哪怕掺入巫女的血脉,脆肉的□□也无法承受三个大妖的血脉,她几乎要碎裂了,巫女只能封印她,让她作为弱小的人来生存,“等到她想死的时候,再让她去死吧,都挣扎着活了这么久。”
螺珠觉得难过,她还是死了,死于接受自己的命运。
杀生丸曾经来抢夺过璧,只是被一拦住了,一很强大,非常强大,她智慧又强大,她早早断言自己会死于自杀,后来她果真觉得世界太无趣而杀死自己了。游戏人间的人死于自杀,最合适不过。
螺珠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但是现在她平静的很,没有难过也没有愤怒,只有水一样的平静,几百年了,她终于从爱恨里平静了。
桔梗和杀生丸到来的时候螺珠的怨念在慢慢散去,光华重新笼罩这位曾潜心修行的青螺,她成仙了。
没了人世牵挂的修行者终于四大皆空。
“我的女儿——”螺仙张开口,开始啃食尸体,就像她曾生下她一样,把爱恨都吞下,消化。
再与旁人无关。
杀生丸想阻止。
凌月仙姬喝止了他:“这是你妹妹的遗愿!”
“妹妹——”杀生丸觉得荒诞。
桔梗脸色苍白,螺珠仙姬注视她,注视她的女儿的心脏,却和注视路边的野草一样悲悯。
“不要悲伤,”螺珠仙姬缓声慢语,“她的来世,必然幸福美满,不再是求道者的苦难。”
桔梗注视她离开,端坐的凌月仙姬从王座起身,呼唤螺珠的名字,螺珠没有回头,纯洁无瑕的光泽,她一眼就喜欢的不行的光泽。
“斗牙,”一千年前的凌月仙问同样被那纯粹惊艳到的发小,“左右无聊,不然我们去引诱那位仙子吧?”
真是恶劣啊,两条恶犬,对着修行的青螺露出獠牙。
很久很久之后,等到斗牙王爱上那个人类,谈起的时候,他问她还记不记得螺珠,她以为自己忘了,但是她立刻就想起了螺珠的妖纹,是青苔一样的幽碧色。
她感到心痛,却不了解为什么心痛:“我们的诅咒早已解开,她解开了诅咒,就代表她放下了。”
她放下了,她不再爱她们这对恶犬了。
妖是随性的生命,她不爱了,也好。
凌月觉得很好,直到看到那具尸体之前,都觉得很好,那是她的女儿,那是她们和螺珠的女儿,但是螺珠说,那是她和那个巫女的女儿,她活得很难过,她死于自杀。
她还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名字。
“她的名字,她叫什么名字?”凌月问螺珠。
螺珠仙姬缓步慢行,步履款款。
“璧,”人类的女巫回答这个问题,女巫试图从被赠予的心脏里找出什么,只有空无,“美丽的玉。”
她已经转生了,就在螺珠勘破情劫成仙的时候。
再荒诞的前生都和来世没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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