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烩饭没吃上。
微草土皇帝请的豆花吃上了。
比赛排在晚场的时候两队会默契地约夜宵，主场队请客，一队北京人就川菜湘菜云南菜展开激烈辩论，没人提过吃什么烤鸭涮肉小吊梨汤。最后王杰希利落地打电话订了包间。
各自回酒店回宿舍换了衣服，晚上十点多，吃辣的半桌不吃辣的半桌分坐，袁柏清挨着方明华就治疗生态大吐苦水，我在他们的对话间起到一个“拉我下副本结果人不知道蠕动到哪里藏起来根本没办法加血啊”的作用。
周泽楷坐方明华旁边，安静地用热过的湿毛巾擦手。隔着一道对角线，我只能将将看清他探来的注视，脸上挂着极清浅的笑。
不是在笑我吧？
掌心的手机振动，我低头去看，方锐问我吃什么了，不会又吃辣吧。我问他辣子鸡毛血旺芋儿鸡哪个叫辣，他发惊恐黄豆：「哪个不叫？」
「zzz南京背德感男模：哇王杰希不会输了气急败坏要下辣辣昏你吧？」
「我：…就不能是人家欣赏我吗？」
「zzz南京背德感男模：他干嘛了你就替他说话，你能不能别老把人想得那么好。」
「zzz南京背德感男模：给你邮的快递到基地前台了，你回上海记得取。」
「我：买什么了？」
「我：别把你上次买了说难吃的蛋黄酥塞进来。」
「我：收拾收拾宿舍干净多了？」
「zzz南京背德感男模：…」
「zzz南京背德感男模：没塞，我都给老林吃了」
「zzz南京背德感男模：你能不能别把我想得这么坏、」
菜快上齐时王杰希姗姗来迟，下一周是休赛周，他回家放过东西，冲了凉，再自己开车过来。
门推开是一身黑，经典的阿迪运动套装，前额的头发随意抓上去，水汽淅淅地在我左边的空位坐下。
右边的刘小别差点站起来：队长好。
包间的水晶大吊灯照得炒菜炖菜样样晶莹，布丁状的豆花用铁勺分过，在盆里一块块莹润地堆挤着，老式鱼香肉丝勾了芡，甜辣口的橙红色酱汁裹住细切的肉条配菜，盘底的红油清澈透亮。
高压锅炖到粉粉糯糯的蹄花汤是一面浑浊的玉，我自觉用公勺盛了一碗递给王杰希，他挑眉，手上自然接过，问我：“好喝吗？”
语气正常，表情正常，只有我不正常，被问出给皇帝试菜的胆怯心惊，连忙说：“我吃了，没毒。”
王杰希：？
这顿饭刘小别吃得跟军训似的，目不斜视，正襟危坐，筷子只碰面前的菜。
他这样搞得我也莫名紧张起来，埋头吃菜扒饭，吃辣吃咸了就着折出爱心的塑料吸管小口喝果酒。
摄入的酒精多了会手抖，赛期中间我自觉戒酒，用来助眠的果味酒和冰杯全被经理带走充公。难得七天休赛托底的聚会能稍稍放纵，长条冰块竖着塞满玻璃杯，最大限度地稀释酒精浓度。
酒是草莓酸奶味的，喝起来像益生菌饮料，但我鼻腔里面全是另一段果香，酸涩的青柠檬高挂绿叶枝头。
源头不难找，王杰希半干的短发，洗发水弥留下贵贵的柑橘香氛。
他全程喝无糖可乐。队长你好香啊群聊正对我们聚大餐发布谴责，我手机搁大腿上，手指头戳着打字：王队真是自律，不过我还以为他会叫一壶茶上来一小盏倒着喝。
刘小别没敢玩手机，柳非@我说这也太刻板印象了，袁柏清回可乐好啊，可乐它健康它养生啊。
跟这群队长痴没法聊。
抬筷拾碗，橘皮清冽的气息忽近忽远，再远却也远不到哪里去，我就像隔了层羽绒被偷吸猫薄荷的大馋猫，吃什么饭喝什么水都要回头耸动鼻尖，拌着来一口。
这不怪我。是猫薄荷、呸、是王杰希先动的手。
酒足饭饱，我下楼洗手，出了包间没有恒温26°的空调才觉得热了，凉水淌过手，又拍在小臂上，总算舒服了。
可惜脸上顶着全妆不能洗。我抬脸望向六边形的镜面，镜头吃妆，化妆老师下重手拍腮红，从面中桃粉到颧骨，人没喝酒的时候就接近醉了，很无辜，迷惑性很强。
左拐出洗手间，路过大堂，王杰希在前台结账，店员问他不开发票不自带酒水吧，他颌首，耳朵主要听着电话，我们视线交接，彼此点过了头，他忽然说了句：“等我一下。”
我不清楚他在叫谁，前台、电话那头的人、还是我。到底老老实实走了过去，手肘杵在大理石台上借力，果酒的后劲迟迟找上门，没恶心没想吐，就是好困，好想睡觉。
据方锐证言，我酒品一向很好，不发酒疯，不出洋相，反而是酒醒的时候比较喜欢害人。
“还好吗？”王杰希挂了电话，迈了半步到我身边。
为什么这样问？我的表情呆滞吗？
我想点头说没关系的，但人一犯困，昏昏沉沉的，用的力气不受控制，脑袋下坠太多，被王杰希手快托住了。
他避免了一场客队对手血溅本地的事故，指腹扳住我的脸，扶正了才松手。
“谢谢王队。”我迷迷糊糊地，又要点头，脸蹭着他的手心下去，被他掐着送回来。王杰希在叹气，夹杂无奈的笑：“别乱动了，我送你回去。”
回到空调房酒也醒了，觉也吓没了，就是人这次真快昏迷了。皇上对我、不对、我对皇上都做了什么啊。
我催回去吧，江波涛说打好车了，标准专车六人座。
副队就这么可靠。
但我们轮回不是七个人吗？
他们说要石头剪刀布再打一辆，王杰希的黑运动外套一拉到顶，金属拉链的碰撞声在我耳后尤其阴森：“我送她，顺路。”
原来他方才说的送我回去是这个意思吗？
微草也分两批走。
柳非刘小别袁柏清这仨显然不是第一次搭圣上御驾，三个人熟练挤进后座，徒留车门外目瞪口呆的我。
我弱弱问我坐哪儿啊，柳非指指前面空旷的副驾：“去吧皮卡丘。”
王杰希一言不发地打火开车，柳非面部肌肉绷得紧致，实际在狂飙手速和我发消息。
都在一个车上了就不能说说话吗…
「北京第一神枪手：姐妹，你有没有觉得队长开车的侧影俊俏动人？」
「我：？」
我悄悄朝左边的主驾驶递过目光，车内暖黄的小灯沿着他脸的轮廓画出一道线，鼻梁，嘴唇，下巴，衬得处处柔和。
「我：好吧我承认他是有点姿色…」
「北京第一神枪手：心动不如行动，99年181事业心超强有冠军有车有房北京本地户口精品单身男人，小道消息多年保持健身，九成有腹肌。」
请我的眼睛不要往人家衣服盖住的小腹上瞟好吗？
我大惊失色：「停停，你在发什么啊。」
柳非回：「推销啊。」
「我：不是吧？王杰希这么恨嫁？」
「北京第一神枪手：注意你的措辞！」
「我：不是吧？我这么恨嫁王杰希？」
柳非一不小心在后排笑出了声，袁柏清和刘小别送她一左一右两双惊恐的大眼，好在微草基地就在路口，三个人齐喊了声谢谢队长，一溜烟下了车。
剩下被我幻视透视腹肌的王杰希和一脸尴尬的我。
顺路顺到最后发现我才是最不顺路的一个。
王杰希说天太黑了，不能让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说谢谢您，他说不用这么拘谨，下午在场馆和你说过的事情，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
和他聊天讲三句话就拐到微草，我只敢在心里想想他简直是我见过最死心塌地的微草甜唯，感觉在微草上班压力好大云云。
我靠着皮革椅背，目光投向窗外：“其实我也想过，我的打法太随心所欲，有损微草一贯认真严谨的队风，当然我不是说我们轮回就不认真了…”
“我知道了。”他替我收尾，体贴地开启下一个话题：北京还有什么好吃的，比赛场馆里面其实设了内部食堂，下次来可以带我办卡，网传微草员工有购房优惠是真的，不过是今年才实行的，他没用上。
等红灯的三十秒他给我看手机相册的鹦鹉，他爸爸养的，学普通话学得快，还没有北京腔。
我心想您也没有北京腔，嘴上配合地哇，像所有人看见宠物都会说的几句话：这简直是绝世好鸟，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均匀的三十秒红灯过去，王杰希缓缓松开脚下的刹车：“他叫笨鸟。”
啊？
王杰希开车很讲文明，双手把着方向盘，车子四平八稳行驶着。可是他的手机还在我手里，我当然不敢乱划，原模原样地锁屏放到我们之间、中控台下的空槽里：“真是个好名字。”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太久没偷酒喝，抵抗力变弱了？
“笨鸟先飞。我爸很喜欢这个成语。我也是。”王杰希目视前方，驶上大路，速度渐渐提了起来：“你很好，天赋、潜力、操作，不止我一个人看得到。我想比其他人都早一步告诉你。”
我慢吞吞地理解他的话：“告诉我什么？”
“你可以随时选择我。”
最后的三公里，谁都没有再提比赛，车内音响放着citypop，鼓点轻松惬意，我头跟着一点一点，在忍住睡过去的冲动。王杰希问我睡眠不好吗，我说还好吧。
其实不好。
我精神压力好大，每周六固定的比赛，周一二三四都睡不着觉，只有临比赛前一晚好一点，有人管这个叫大赛心态，其实不是，是我怕太快产生抗性，只有那一天晚上吃褪黑素。
芒果味的，小巧的星星形状，口感像小学吃的旺仔□□糖。
我是喝了点酒催促睡眠，不是真的醉到分不清什么话应不应该和什么人说。
我和王杰希是什么关系呢？
没有任何关系。
算上二十五分钟前，是诚心邀请的前辈和十动然拒的后辈。
黑色宾利拐进酒店停车场，我捧着热醺醺的脸对他笑：“托你请客的福，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王杰希停好车，转过脸瞧着我看，静静地，没有说话。
凌晨一点，他瞳孔的涟漪彻底跟浓黑的夜色混淆了。
过了一秒，还是两秒？
我没有眨眼，却数不清了。
王杰希移开目光：“到了，需要我送你进去吗？”
我迟缓地摇头：“不用啦，我自己走，谢谢王队，晚安。”
王杰希点点头，动作倒不是那么一回事，我解安全带拎包的功夫，他利落地开车门下车，绕到副驾的门口，纤长的手指一扣一拉，我半边身子完全暴露在冷风里。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不好拒绝，顺着他伸开的手臂下来：“说了不用麻烦你…”
王杰希忽地笑了。
他的神色头一次流淌出似有若无的戏谑的痞气：“不是都谢谢我了？别白谢。”
他和我说再见，手插着外套口袋，没有挥一挥的打算，声音淡淡的：“晚安，好梦。”
老王的专场他不受控地来了
本人对车的浅薄 认识来自于楚子航雨夜迈巴赫，
锐：说了你能不能别把人想得那么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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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他说喜欢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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