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后赛首场很快打响，皇风主场迎战轮回，像是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比赛。
换个词来说，更像是命中注定。
但“注定”这个词，本身就带着点不甘心的意味。
“好烦，还得打。”即将开赛前，秦臻瘫坐在主队备战室的沙发上，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张账号卡，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沙发边缘。
“你烦什么？”同为弹药专家的沈万河凑过来。虽是前辈，他身上却寻不见半点架子。
“至少还得打两场。”秦臻说着，仰头灌了一大口水，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一下。那动作里带着点说不清的烦躁。
“横竖都得打，想那么多干嘛？”沈万河浑不在意地一笑，“咱们能站在这儿，本身就已经是赚了。”
“倒也是。”秦臻低声应了一句，不再反驳，只将那张账号卡在指间慢慢转了个面。心底那点莫名的焦躁并未完全平息，但也像被这声“赚了”稍稍熨帖了一下。
这点思绪并未在他脑海中停留太久，因为根本没有时间。裁判要求准备上场的声音像是一道无形的敕令，瞬间拉紧了备战室内所有人的神经。
脚步声在通道内回响。
通道尽头，观众喧腾的声浪已隐约可闻。
这座皇风从第一赛季沿用至今的场馆。
空气里仿佛还沉淀着旧日荣光的气息，与眼前难以忽视的陈旧感交织在一起。
尽管本赛季后半段经过了紧急修缮，但长年维护不力留下的疲惫痕迹依旧触目可心：墙漆在不起眼的角落固执地斑驳脱落，头顶巨大的队徽在强光照射下，也清晰暴露出几处经年磨损的暗淡。
这是一座见证过巅峰与低谷的舞台，正沉默地凝视着这一代的皇风队员们。
他们并非与季后赛无缘，第一赛季决赛中与嘉世也曾真正地掰过手腕。那段辉煌如同场馆穹顶曾最为璀璨的灯光。既照亮过前路，也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投下了格外深长的阴影。
短暂的赛前握手在礼节性的微笑中结束，擂台赛即将开场。
季后赛的赛制与常规赛不同，只有擂台赛和团队赛。
擂台赛中，双方各派五名选手轮番上阵厮杀，胜者一方可斩获整整五分。团队赛亦是如此，若能将对手全员淘汰，同样能拿下六分，这包括了五名首发与一位后续登场的第六人。
如果一方能在这两场比赛中均取得完胜，最终得到十一分。
至于败者，虽与胜利无缘，他们仍能凭借在比赛中斩杀的对手数量，为自己争取到些许分数，为下一回合埋下逆转的伏笔。
登场之前，皇风队长田森上前送了送这个从新嘉世来小子。
“能行吗？”
“那当然。”秦臻抬手，清脆地拍响了田森高悬的掌心，动作干脆利落，不见半分迟疑。
他转身登台，队服衣摆利落地甩开一道弧线，面对看台猛地高举双臂。皇风主场的欢呼随之陡然拔高，而他就在这片声浪中，大步迈入了赛场。
田森凝视着那道没有半分迟疑的背影，心中了然。
皇风能进季后赛，除了最后一轮那点运气的眷顾，更多是凭这小子身上那股实打实的、近乎蛮横的冲劲。
说得更准确些，那更像是一种不管不顾的“疯劲儿”。
想到此处，田森嘴角不自觉地牵动了一下。
不得不说，跟黑灯瞎火一伙儿的人都差不多这样。
这念头让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身影——那位曾在网游里并肩作战、如今已是兴欣副队的挚友。
也就在田森思绪飘远的同一刻，在兴欣战队会议室里，兴欣战队的副队李墨礼正懒散地窝在椅子里，指尖无意识地绕着额前的一缕碎发。屏幕上，直播画面正定格在秦臻转身登台的那个瞬间。
“咦，二秦开场啊。”李墨礼咂咂嘴，“气势倒是做足了。”
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对职业选手而言看直播的意义不大，随后复盘自有更清晰精准的录像。但她此刻坐在这里，看的本就不是比赛本身。
“礼礼！”陈果推门而入，声音里带着几分找到人的欣喜，“叶修说你在会议室看比赛呢，还说什么‘要看比赛来会议室找你’，说你被特批来盯着皇风了。”
李墨礼闻言，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哪来的什么特批……纯粹是训练切屏看比赛，三两下被叶修逮了个正着，美其名曰让她这个副队来盯现场。
“去会议室看会儿皇风的比赛吧，就当调整心态了！”当时叶修关门前来了这么一句。
李墨礼抬手揉了揉眉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重新聚焦于赛场之上。
屏幕中，秦臻已走入比赛席，现场镜头给到了他专注的侧脸。
“第一场就让秦臻这小子打头阵啊！”在一旁坐下的陈果纳闷道，“皇风这么大胆？”
“正常……”李墨礼刚吐出两个字，会议室的门便被推开——公会部门的伍晨和银武部门的关榕飞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两人的动静不小，待他们掩上门，李墨礼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屏幕，继续说道，“皇风的开场，需要一股能撕开局面的冲劲。”
“这么冷清？”伍晨环顾空荡荡的会议室，有些意外地说道，顺手带上了门。关榕飞则一如既往地沉默，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目光便牢牢锁在屏幕上，仿佛外界的一切都是干扰信号。
“礼礼是特地来看秦臻比赛的吗？”伍晨问道。
“嗯哼，”李墨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信口胡诌起来，“赛后看录像更方便。我啊，是来‘休息’的——用队长的话说，就是特批我来盯着皇风，万一他们真把轮回给刷下去了，好歹有我这么个‘熟人’在这儿盯着不是？”
“可别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她边说边朝屏幕方向扬了扬下巴，把叶修随口的一句话添油加醋地掰扯成了个煞有介事的任务。
至于皇风把轮回刷下去——
“这概率……得用显微镜找吧？”伍晨听到这里，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忍不住吐槽。
另一边，关榕飞对这番对话充耳不闻，却忽然冒出一句，“他的银武数据流，比上次稳定了。”目光依旧紧盯着屏幕上雾锁烟都手中的自动手枪。
陈果倒是被这句话勾得走了神，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皇风真把轮回淘汰后的画面。
要是之后对上兴欣，秦臻那小子在场上一口一个“老大”地喊着他们副队……虽然这称呼不常听见，但上次她路过时，分明听到李墨礼通话时，电话那头传来过这么一声。
她想着那滑稽的场景，自己也觉得离谱，笑着摇了摇头。
“开始了。”
李墨礼轻声说道，随后不知道是叹了一口气还是松了一口气。屏幕上，秦臻的角色雾锁烟都已经载入完毕。
鲜红的倒计时正一秒一秒地跳动，仿佛也在将时间往前推移着。
当年选择弹药专家这个职业，源于秦臻偶然瞥见李墨礼观看百花战队比赛时眼中闪动的光芒——那个瞬间，一个念头悄然落地生根。
他原本打算一脉相承地走上狂剑士的道路，却在基础走位训练纯熟之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万一老大缺个弹药专家呢？”这个看似随意的念头，最终成了他坚定不移的方向。
秦臻算错了。李墨礼从来没有要走繁花血景的路子，她需要的是一位固定治疗，能跟的上的治疗，而且这个位置上也已经有人了。
不过，雾锁烟都的策应能力，倒是完美契合了她在游戏混战中强抢BOSS的需求。
而雾锁烟都手中的银武自动手枪射天狼，前身不过是灯下黑账号仓库里一件不甚出彩的成品，完整的图纸更随着版本更新戛然而止。
后续的路，只能在无数银武的断简残篇中摸索前行。
“赛场什么的……我没想过。”少年时期的秦臻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闷闷的，“但是礼礼要是打比赛的话，得带上我。”
“当然，我不想去其他战队。”
记忆中的声音犹在耳边，屏幕上的雾锁烟都已如离弦之箭冲出刷新点。
此刻，那柄经他亲手重铸的银武在虚空中划出冷冽的轨迹。枪身流淌着幽蓝的流光，仿佛要将断掉的图纸、未竟的承诺与眼前这条赛道，一并贯穿。
——她走上了赛场，却没有留下他的位置。
秦臻眯了眯眼，将心底那点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不甘的情绪，尽数压进扳机。
指尖传来键盘微沉的反馈，他扯了扯嘴角。
不带他就算了。
观众席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他听不见解说的惊呼，也看不见弹幕的沸腾，眼中只有那个不断变换战局的屏幕。
轮回派出的首位选手，正是操纵着战斗法师一叶之秋的孙翔。
秦臻瞥了一眼对面威风凛凛的战法，指节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瞬。
一叶之秋……
这个名字总能轻易勾起一些关于嘉世的思绪。只不过，他想起的不是眼前这个由孙翔操控的、隶属于轮回的战斗法师，而是新嘉世训练室里，那个沉默却坚韧、与他磨合了无数个日夜的搭档。
回B市皇风，或许真像对外界说的，是水土不服。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份在H市、在新嘉世找到的、与邱非并肩时无需言说的默契，才是让他真正感到“回去”了的地方。
子弹倾泻而出的瞬间，他早就不纠结这些了。
因为下赛季，他会归队的。
枪火在屏幕上炸成光雨，雾锁烟都身形疾掠，利用地图中央的残垣作为支点，子弹并非直来直往，而是刁钻地封堵着一叶之秋的进攻路线，每一发都带着拧巴的劲，像是非要证明什么。
“这秦臻对上孙翔也不弱啊！”陈果看着屏幕上激烈的交锋，忍不住惊叹。
“状态很好。”李墨礼微微颔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里那个在枪火中穿梭的身影，“憋着股劲儿呢。”
“确实不容易，”陈果赞同道，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身子往李墨礼那边倾了倾，压低声音，“说起来，我记得他在神之领域就没少跟着抢BOSS，操作一直这么亮眼。怎么后来就没动心来我们兴欣的念头？叶修也没动过招揽他的心思？”
李墨礼的视线依旧黏在屏幕上，雾锁烟都正打出一波精彩连击。她嘴角弯了弯，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一个死心眼的笨蛋而已。”她轻轻啧了一声，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他总觉得我需要一个弹药专家在身边，可我需要的是治疗，能跟得上节奏的治疗——就像夜幕那样，不过那家伙对打比赛没兴趣。”
“至于叶修——”
她顿了顿，终于侧过头，对着陈果露出一个介于无奈和了然之间的表情。
“他大概觉得没必要吧。咱们的队伍，从一开始就不需要一个专门策应狂剑的弹药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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