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神奇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听闻这话，郭少第一反应当然是：你在说什么屁话？
他很少做出什么违背队里决定的事，但这一次，郭少真的怒火中烧。他从未考虑过离开的可能性，也始终将神奇的大伙当作家人，甚至他尽力去做到最好也只是为了能够带领神奇走向更高的山巅。他在神奇，从第一年的名不见经传，再到如今能进入国家队正选，这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使他擅自认为，神奇离不开自己，当然他也离不开神奇。郭少也甚至有想过，等到了神奇不需要自己的那一天或许也就是自己该退役的日子了，一人一队一城，彻底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而现在，陆经理这话，就像是在质疑他对神奇的忠诚一样。
“让我走？”郭少不敢置信地瞪着陆经理问道。这话虽然自己说出来会有点像是自吹自擂，但作为神奇唯一一名全明星、国家队级别的选手，他着实不明白队里究竟还能有什么合理的原因要把他送走。
况且，如果说换来的是邱非——先不提邱非绝对不会来——倒还合理些，温文他记得是嘉世的神枪，打了这么多年了技术也还可以，但这个崔柏枫是新秀来着吧？神奇缺人缺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等着面前站着的几个人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空气中仿佛只有他的那句反问在不停回荡，搞得像他在这无理取闹一般。
“不是、咋，几个意思到底，”倒是给郭少气乐了，“今天愚人节嗷？”
面前几个“高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自己来开口。
眼下这个状况，在郭少到来之前，他们几个人就已经预料到了。
与嘉世的合作一直是陆经理在谈，中间他有跟贺铭交流过，最后拍板定下这场交易的却是老板本人。当然，大家都十分清楚郭少对于神奇的感情，到了这种时刻就更难冷冰冰地讲些场面话。
贺铭也是经历过这种事的人，但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来安慰、来劝说郭少。嘉世之于贺铭、跟神奇之于郭少，这两者之间还是有些差距的。当年的他是被一艘岌岌可危的木板船扔向了陆地，用以换取一名更有资历的舵手；如今神奇的做法却像是坐在正在上坡的缆车里，路途过半反而要把索道砍了，换来一堆登山道具说我们徒步爬吧。还能不能继续？也可以。只是有点傻。
所以当初在陆经理找自己谈交流转会的事时，贺铭始终是持反对态度的。神奇上赛季差一点就能进四强了，这时候把当家主力换出去下赛季还打不打了？
却没想到老板执意如此。
几双眼睛这会儿都盯向郑老板的方向——谁拍板定论的谁解决吧！众人都在心中默默念叨着，祈祷老板能开口破这个局。
好在郑老板如大家所愿，沉默了许久后终于开了口，但说话的对象却是在场除了郭少以外的其他人：“你们先出去吧，我单独跟小郭谈。”
听闻这话，几个人有些意外，但又庆幸此刻能扔下重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赶忙应了命令。
等到会议室内人陆续走了个干净，郑老板这才拍了拍郭少的肩膀，拉着郭少面对面坐下。郭少仍旧不情不愿的，在椅子上坐得七扭八歪。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去嘉世吗？”郑老板重重地叹了口气才开口。
“当然不知道啊郑哥！”郭少一脑袋问号。这会儿功夫，他自己也仔细分析了一下这转会的意义。嘉世的温文是神枪手，那个新人是气功师，从职业上来看引入气功师倒算是补强了，可神奇队里已经有一个神枪了啊？虽说王泽上赛季手伤挺严重的，但也没到不能上场的程度，到时候团队赛怎么玩？也学之前烟雨搞双神枪？
从整体上来看，郭少不觉得自己的离开对于神奇来说是利大于弊的。老板脑子抽风了搁这做赔本生意？
他静静地等着郑老板的理由，却见面前这四十来岁的大老爷们以一种格外慈祥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听见郑老板语重心长地缓缓开口：“还不是为你好啊。”
“什么玩意儿，”郭少被这语气膈应得打了个寒颤，“郑哥你正常点儿。”
可郑老板却摇摇头，冲郭少摊开手：“来，咱好好掰扯掰扯。你看老陆他家孩子，前两年去南方上大学，毕业不也没回来？你王叔家闺女，在外头干得也不错，上个月结婚还说要买房把老两口接过去享福。还有咱公司那小张，过来取过比赛门票的，今年开春也辞职说去外地打拼了……”
“停停停，打住。”郑老板这话给郭少越听越迷糊，“这跟我有啥关系？”
见他不开窍，郑老板气得直拍桌子：“还没合计明白呢啊？有出息的都往外跑了，没本事的才留东北呢！”
“靠！你怎么跟我爹似的！不是，我爹都不管我去哪发展。”郭少也气得对着敲桌板，“郑哥，你是大老板诶，搁这整什么人情世故啊！能不能拿出来点儿你资本家的无情！亏大了你！”
他是真没料到郑哥能甩出来这么一出。
郭少心想，这人早干嘛去了，当年组战队的时候要是想演传统严厉父亲就该直接把他们这帮屁孩收拾收拾扔学校高考，而不是现在队伍走上正轨了才想起来这一套。郑老板这说辞，郭少在M市待这老些年早就听腻了。是、没错，东北经济不行了，有志向的年轻人都在往外跑，大家都以自己家孩子在外地发展为荣，也不知道在自豪个什么劲儿。
“就只是因为这个？”郭少气哼哼地问着。若只是因为这个，他肯定得跟老板好好杠一杠。
然而郑老板却以为他这是松了口，于是自己也收了这通苦口婆心的语气，换了个跷二郎腿的姿势，耸了耸肩说：“只是一方面。我看嘉世那边说得挺诚恳的，王泽不是有伤吗，正好他们那神枪手来还能顶顶阵容。至于那个新人气功师，也可以跟小贾打打配合嘛。”
“又复刻嘉世啊？”郭少脑袋一转，很快想明白了老板这安排，阴阳怪气着撇着嘴腹诽，“我去跟邱非组战法枪炮，你就再搁神奇组个战法气功呗？”
“你看，双赢。”老板无视了他说的反话，又自顾自凑近拍了拍郭少的肩膀，这回却压低了声线，悄声在郭少耳边说，“你合同还剩一年，这交流转会也是一年期。至于未来怎么选，你自己定。”
“……”
“回去好好想想吧，明天给我答复。”
郭少走出神奇大门就给邱非发了个问号过去准备兴师问罪。这半个月他几乎没有怎么跟联盟里的朋友们联系，也完全错失了“打探敌情”的时机。
邱非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你知道了？”
“不够意思啊兄弟，不是说好了我给你参谋参谋枪炮人选吗？”郭少走在路上还不敢大声嚷嚷，强行平复好心情，开头还带着些火气，后半句又下意识开起了玩笑，“好嘛，这直接咵嚓给我来一下，心理素质再差点儿我现在就得去天台了。”
这话纯属夸张，电话那端，邱非轻声笑着答：“我也是才知道详细情况。我还以为你们队里会提前跟你讲。”
“一点儿消息都没透露啊。就差没直接把我打晕装包扔嘉世门口了。”郭少嘴上说得离谱，又仿佛不自觉回到了集训时的那段日子。他开玩笑、邱非附和，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时间点，郭少会愿意同邱非彻夜长谈。
但眼下还有要事要讲。
郑老板所谓的“让他回去想想”，其实不过是给他一个缓冲时间罢了。若是撕破脸皮，队里完全可以真的把事做绝，哪还用得着征求郭少本人的意见。
“你会来吗？”邱非也这样问，语气很是小心。
似乎全世界都在向郭少提问。
“说说吧邱非，从啥时候开始把主意打我身上的？”郭少顾左右而言他，理直气壮地反问，“咱两队这事儿谈的时间得够久的了吧，所以是B市那顿饭？还是比赛那会儿？”
从邱非鼻尖呼出的笑声在电话里有些失真，混杂着杂音钻进郭少左耳：“还要更早。”
就像是冥冥之中天注定般的确信。就是这个人能补足他残缺的半只羽翼。
邱非没有给郭少继续东拉西扯的机会，语气郑重地开口追问：“你之前说的还算数吗？”
郭少此时已经走到了自家小区大门前，听闻这话微微一愣，翻找门禁卡的手也停了下来：“啊？说啥了我？”
他听见邱非在电话中，一字一句：“你说，想看我们两个的名字并排放在一起。”
郭少恍惚着搜寻记忆，终于在生日当天乱七八糟的记忆中翻找出来了这句话。确实是他自己说的，但……
“草，那个是，”郭少下意识反驳，却也愣了神，“是……”
他不想承认，但他真的有被这句出自他自己口中的话击中。
虽然之前自己从未设想过会有这种可能性，但身边所有人都好像在推着他往这种可能性上走。
也是到了此刻，郭少才意识到，自己这次转会究竟会到达一个怎样的未来。
嘉世把他挖去，为的就是再创战法枪炮的搭档组合。国家队的比赛证实了这种配合的可行性，对郭少本人而言，这也确实是一种更为舒服的进攻模式。
只是意图没有邱非本人这么强烈罢了。
如果是邱非的话……
郭少犹豫了。
他很少在某件事情上踌躇不前，即便是再无可奈何。
阳光有些刺眼。在这条略显萧条空旷的马路上，郭少一个人呆立了许久。他面向南方，抬头注视着这片万里无云的天空，天空无限延展着，没有边界，那橙红色的太阳就在前方耀眼地发光发热着。
同一时刻的H市，邱非也站在训练室的窗前，抬起头看向外面，静静等待着郭少的回应。相隔数千公里，却遥望着同一片天空，眺望着同一束阳光。时间在这一刻几乎静止，只有两台手机中流淌着的电流声不时提醒着双方对话尚未结束。
“……算数。”许久之后，郭少喃喃自语。是在说与邱非听，也好像是在说给自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