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贰.
“……这呼啸山庄的人也是有意思，我们的人在他们那丢了命，反倒看我像看贼，上哪讲理去。”
马车颠簸着行得飞快，三个人挤在车里显得空间略微拥挤，但眼下却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
几个时辰之前，孙翔只是几句话匆忙解释了他的来意，具体什么情况邱非听得也是一知半解。因着情况紧急，他不能与郭少在此处久留，孙翔似是也未多想，开口便道可捎他二人一程，先去轮回宫小住几日避避风头也未尝不可。
邱非本是不愿在这种时候与其他门派过多牵扯，只是他没办法不先考虑郭少的情况。轮回宫这些年声名鹊起，门下奇人异客众多，保不齐能治好郭少身上的毛病。何况，总归他是想要演一出假死的戏，与其没有目标地东躲西藏，倒不如先找一处落脚之处。
于是他便答应了下来。
可等孙翔从呼啸山庄“要完说法”出来，反倒一脸憋闷，显然情况并不如他之前想的那样顺利，一路上嘟嘟囔囔着，看样子要不是记着还答应了邱非要送他们去轮回宫，他高低要在这耗上几日把呼啸山庄搅个天翻地覆再说。
邱非听了个大概，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听孙翔那意思，那名死去的轮回宫弟子年方十七，前些时日与两位师兄出宫历练，却在抵达金陵城后便与宫中断了联系。因着这断联时间不久，轮回宫起初并未在意。
可后来东福楼一事发生后，金陵城内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城内来的杀人魔与渤海国有联系。
近些年，江湖各大门派确实都在私下里商讨联手讨伐渤海武林一事，轮回宫因着属于武林盟成员之一，对渤海国动向也是颇为重视，这条消息便也从金陵传到了轮回宫。轮回宫再派人一查，这才知道前些日子死在那杀人魔刀下的，就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问衣着特征，岂不正与他们那师弟有九成相似！
对轮回宫来说，自家弟子平白无故死在外面，先不提那凶手是否为渤海国人所为，可既然呼啸山庄在追查此事，那无论结果如何都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轮回宫倒是不愿弄僵两家之间的关系，也是想着孙翔与刘皓有些昔日交情，这才派他前来处理此事。虽说也是百般嘱咐莫要意气用事，但时机不巧，正赶上刘皓一伙人与邱非郭少二人斗智斗勇一整夜，山庄内剑拔弩张，孙翔也不是脾气多好的，三两句话没讲明白气氛就变得更加紧张。
等刘皓赶来，这人又是惯于打马虎眼的，原先二人共事时孙翔没觉得这有什么，等站到对面真是憋得一肚子气，到头来别说是答应邱非打听的华永的事，就连那杀人魔，也只是几句“事态目前尚不明朗，呼啸山庄日后定会给轮回宫一个交代”了事。
倒是刘皓反过来向孙翔旁敲侧击问了些是否有在山庄附近见到形迹可疑的人之类的问题，孙翔自是矢口否认，只道他被华永这怪人莫名其妙追着打，看着像把他认成了别的什么人。刘皓自然不会主动提邱非那一茬，便也几句话匆匆揭过。
如此，即便是事后华永恢复神智还能记得曾在山谷中见过邱非，因着孙翔这番话众人也只会认为是华永的臆想，倒是正中邱非下怀。
轮回宫地处华亭，此地与金陵有些距离，即便快马加鞭也要些时日。
而邱非此时也终于知晓，他未曾见过的，那忽然消失的两位华亭来的剑客，恐怕正也是孙翔口中那两名带着小师弟下山的弟子。
他将此事与孙翔一讲，没想到孙翔竟然带了那两人的画像，只是他过去也只在郭少口中听说过这两人的存在，并未亲眼见过对方，自然无法给孙翔提供一个肯定的答复。
或许也只有等郭少醒来亲自辨认一番。
可这一路上，郭少始终没有醒来的意思。
邱非愈发觉得不妙。郭少高热已退，身上几处外伤也早已包扎妥当，看上去似乎只是睡得很熟，偶尔会冒出几句含糊的呓语，邱非却不知他究竟梦到了什么。
孙翔自然也是急的，他正等着让郭少辨认那两人的样貌，若真能确定是轮回宫的弟子，那也好接着往下查。
“说来小事情当年教过我几个治内伤的通用法子，就是这些年也没怎么用过……”他忽然道，手上动作飞快，便见几道残影点上郭少身上几处穴位。邱非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心已跳到嗓子眼，就见这几下之后郭少脸色确实好了些，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您与肖时钦前辈还有联络？”邱非松了口气，这才开口。
孙翔口中的这位也曾于嘉世商行小住过时日，似是与陶轩有些交情，来帮忙打理过一些生意，只是因着在荆楚一带还有自家门派要照看，到底不便多留。但若说嘉世商行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位前辈知道的怕是要比孙翔还多上一些。
孙翔听了邱非此问也是摇头：“那倒也没有。雷霆宗那帮人都神出鬼没的，小事情应是又隐居去了。怎么？你要找他打听消息？”
“主要还是青崖派的事。”
“哦哦，那等到了轮回宫问问江左使，他知道的江湖事也不少。”孙翔提起这一茬又得意起来，好似他自己才是那江湖百晓生。
邱非沉默片刻，到底是没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轮回宫江波涛通晓江湖事，这他自是清楚，但……孙翔、肖时钦，他们毕竟都与嘉世商行有些关系，不管怎样，他想打听的也都只是嘉世商行的事，若能不牵扯到外人自是最好的。
可……
邱非又看向郭少。
郭少来自渤海国一事自然不能让轮回宫的人知晓，只是郭少的伤病却也不能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知这位江前辈是否有法子解决郭少这内力尽失的问题。
好在孙翔那几招或许真是起了作用。路上颠簸几日，等终于进了华亭地界，郭少竟悠悠转醒。昏睡几日，郭少感觉四肢都不像自己的了，一个起身直接“咕咚”一声摔了下去，捂住额头抬眼一看，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处陌生的屋子，也没见到邱非，顿时急得爬起来就要往外跑，没想到一开门正和心里想着的人撞了个满怀。
“邱非！”郭少眼睛一亮，声音却嘶哑得不像样，又急着问道，“怎么回事？这是哪儿？呼啸那伙人呢？”
他这嗓子跟破锣似的，听得邱非一阵无奈，原还冒出的那些欣喜和沉淀多日的情愫也被他这一句句疑问堵了回去，只好赶紧给他倒了杯水，这才缓缓开口将他昏睡不醒后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他们目前已到了华亭，明日便可启程前往轮回宫。孙翔因还有些事务处理，要夜里才会回客栈与他们会合。
郭少听邱非讲起华亭来的那三人竟是与轮回宫有关，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居然有这么巧？！可后来我们在金陵也没见过那两人，感觉凶多吉少……”
“我始终觉得，这死去的第四人跟前三人的情况不太一样。”邱非眉头轻轻皱起。
他这些时日也一直在思考这“杀人魔”的动机。刘皓没有必要隐瞒这第四人的存在，或许他本就认为这第四人只是个倒霉的过路人，可孙翔到呼啸山庄这样一闹却令一众人都知晓了这第四人与轮回宫有关。若是令轮回宫得知门下弟子被杀一事与呼啸山庄有些干系，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呼啸山庄。呼啸山庄本就内忧外患，自是不愿再给自己惹上麻烦。
可能也正是如此，邱非这段时间一直也未曾听说呼啸山庄如何惩治那被当作“杀人魔”关起来的汪川，毕竟轮回宫可不像寻常百姓那般容易被糊弄过去。
“可这‘杀人魔’到底为什么要杀这几人？总不会真是疯魔了吧？”郭少挠了挠头，颇为不解。
的确，除了真正的疯子，不管是什么人，行为处事都该有一个理由。可郭少与那“杀人魔”对上过两次，并不觉得对方行为难以自控。
两人讨论一番，却是疑问更多。只是不管有多少疑问，接下来也只能交由轮回宫的人去查了。邱非暂时不好出面，只能寄希望于刘皓尽快露出马脚，虽尚不知轮回宫是否可信，但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而郭少对轮回宫也是分外好奇，只当是又长见识，全无半点对自身境况的担忧，好像已经飞快忘记了不久之前接二连三地有人想要他们的命。
当然，好像也完全忘记了那日的“吻”。
邱非自是不会再提，只当是自己大惊小怪，可心里某处角落仍然不可避免地为这个“吻”留出了一片空间，偶尔会在像这样，他望向郭少那双对什么都好奇的双眼时悄悄探出头。
“你还好吗？”邱非忽然开口。
郭少果不其然愣了愣神：“什么？”
“你内力耗空昏睡许久，现在感觉如何？可还觉得哪里有恙？”邱非说罢，咬了咬牙，又继续开口，“你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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