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沐橙本来想约韩少颜一起去逛街，结果她拿着手机说有饭局了，老队友相邀中午撮一顿。
“还让我叫孙翔，凭啥自己不叫啊？”她在床上翻个身，可能是还没完全清醒，眉目间含着一缕轻愁，乌发松散，看上去十分古典。
“噗……你是不是不大想去？”
韩少颜想了想，还行。只是六赛季结束后越云换了一批新血，目前的现役里跟她队友之谊最长的就是拿她燕怀刃的后辈秦源。现在还拿着，那个颇有潜力的小姑娘不知怎么这赛季没出道。其实去年夏天里她回老家见面时，就已经感到一种生疏了。最开始兴欣在网游里和四个中下游小战队一起组成抢Boss联盟时还热络，等他们回到联盟成了竞争对手，彼此的态度好像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起床洗漱，给孙翔去了个消息，没想到他倒是一口答应了，让中午去找他一起出发就行。
“我下午来找你跟秀秀呀，你们去哪儿逛？”韩少颜一边扎头发一边问。
“等你散了给我们打电话吧，”苏沐橙说，“不许带孙翔。”
她笑，说凭什么带他啊，苏沐橙摇头，说你忘了八赛季的时候明明是我们出去玩，你俩居然去电玩城了。韩少颜掐指一算，居然已经整整两年了，顿觉流光匆匆。
结果这顿饭果然吃得没滋没味儿，过去并肩战斗的记忆倏忽远去，她跟孙翔一个在传奇新队一个在顶尖豪门，像俩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和曾经的队友们剩下的客套连商业互吹都算不上。越云极其迅速的衰颓垮塌，从一个中上游沦落到保级区，这个事实也极大地影响了队员们的面貌。最后只有说一些家乡的风物才勉强把场子撑过去，韩少颜食不甘味，孙翔拿出手机忽然问她去不去看电影。
“啊？”
“周泽楷约我去。”他说。
韩少颜惊了，你这真是嫁入豪门的新媳妇啊，被轮回的队长提溜来提溜去的，那我去干什么。
但她也确实想逃跑，就顺水推舟和越云众人告别，溜了。秦源居然追出来送他们，孙翔对他翻了个白眼，把韩少颜吓了一跳，打发开他单独和小秦说了两句话。
能说什么呢，她要是像叶修那么会带新人，队伍也就不会这样子了。也不是没指点过秦源，叹一句造化弄人吧。
孙翔双手插兜在不远处站着，今天穿得有点日系，桀骜不驯的头发也压在了帽子里，没那么打眼，但还是不好在街边久留。韩少颜很快找过去，没等她说话，孙翔先开口：“你别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风水轮流转，还有他说这话的一天。韩少颜说哦，心里又觉得，二十出头的大宝贝儿好像确实是成熟了寸许。
“你想看什么？”孙翔给她看电影院选票界面。
“我不去了，”韩少颜摇头，“去找沐沐她们。”
“不许！你必须去！”他说。刚夸他呢，瞬间又变成小孩儿，一脸狰狞。
她又觉得可乐，还是这个样子的孙翔她熟悉一些。手里揉搓着毛线手套，她说：“真不去，你跟小周约会我搞什么电灯泡。”
“呸，你懂都不懂。”孙翔还嘴，扬手招下一辆出租车，强行把她塞进去。
绑架啊小孙同志。韩少颜稀里糊涂跟他去了电影院，做贼似的溜进已经开场的一部迪士尼动画片里，都是小朋友的欢声笑语，年轻人不多，倒也没什么暴露的风险。
所以说根本没有周泽楷约他这回事，他自己现编了个理由把她一起拽出来，还像模像样的。韩少颜一时有些感慨，心不在焉地看电影，拿不准孙翔到底在想什么。
她心里始终怀着几分愧疚，不管是那份不能回应的少年懵懂，还是带他进入职业圈之后旁观他这一路风雨。有时候好了也基本上是因为忘了这回事，看见他吧又想起来，可是什么也做不了。好像她没心没肺一辈子，老天看不过去，叫她不幸栽了这个坑。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刮蹭上了她的脖子，韩少颜一惊。以孙翔的身高这个姿势怕不是有点难办，但他非要强求，硬是歪在她肩膀上。
“怎么了？”她轻声问。
“我小时候你也带我去看过电影是不是？”孙翔说，“你有两张兑换券，你妹要去补习，你就想到我了。”
“哈……”韩少颜不记得了，“所以你想梦回小学时代？醒醒，童年一去不回头。”
“就那样不好吗？”他恶狠狠地说，然后停顿了好久，“你就不能一直假装不知道吗？”
她心头一震。
孙翔抓住了她的手，完全握在手心里，他不让韩少颜看见自己，声气儿带着一股色厉内荏的狠劲儿：“又不止我一个人喜欢你，你凭什么单独这么对我？你对那个秦源还有说有笑，结果对我就一直气我，看我好欺负吗？”
“影院内禁止喧哗你稍等会儿……”
他不等，而且在众多吵闹的小朋友和担当解说的家长里，他们的对话其实无足轻重。孙翔终于抬头，瞪着她，借着荧幕的亮光，还是少年人的那双眼睛里全是倔强不服输，非要找她讨一个说法。
韩少颜不知道他是突然开了窍还是给谁刺激了，她本来以为一切已经在上个夏天结束了，而且伴随着孙翔在职业赛上的成熟，他本人也有了很多变化。结果老话怎么说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说实在的，还是那个轴起来十头牛也拉不转的犟拐拐。
说起来她的处理方式也不是什么好模范，不言不语让人家自己消化去，现在他要讨个说法……好像也合情合理。
韩少颜张了张嘴，实在找不到台词，她说：“唉，我还以为你已经想开了呢。”
“我想开了啊！”他说，“我不喜欢你了，你又笨又瞎不懂欣赏，我就是气不过，你说你凭什么唯独那么对我？”
韩少颜说嘘。她怪着急的，恨不得现在有个叶修之流的嘴炮大王能在附近给她支个招。但这件事还真是谁都帮不了，她也守口如瓶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那算我对不起你？”她试探道。
孙翔嗤了一声，他压低嗓子嘶嘶说：“你还打算对不起别人吗？”
“哪儿有别人——不要乱指认，小秦情况跟你不一样，他那才是正常的仰慕之情……”一般哪有人像你这么叛逆想当俄狄浦斯的。这话韩少颜咽了下去，怕孙翔听不懂，又怕他听懂了。
但这个回答不知道触动了他哪根弦，孙翔居然笑起来，而且忽然冒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意气，他看着她，说：“韩少颜，你真的，真的真的……太笨了！”
“好好说话不带人身攻击的。”
他松开了她的手，倒回椅子里，咬着嘴唇自己沉思了半天，韩少颜坐立不安，不知道这一出是否该适时结束。孙翔又说：“我不喜欢你了，你也不许再针对我了。”
“真的？”
“难道还是假的吗？！你不要自我感觉太良好！”
“行行行，小声点。”韩少颜也躺进椅子里。
是了，应该这样说清楚的，她妄想把人家敷衍过去，让他最好在挫折里自己放弃这段感情，好像还真挺不办人事的，那颗高傲的心一旦醒悟过来她的有意处置，哪里会容得下。其实她确实不太信孙翔发言的有效性，真放下了，也就不会折腾这么一通了，就好像她现在对前男友真是石头打的心，无喜也无悲。但是无论如何，说开了，至少是个开始。
哪有人会永远停留在幼稚的少年时光里呢。
“你要主动给我发消息，逢年过节要给我发红包，比赛的时候见面要主动问候我……”他絮叨，韩少颜听不下去，说得了吧还撒上娇了。
他哼哼一声，不再说胡话了。后来韩少颜抽空看了他一眼，意识到他还是不开心，很不开心。她想摸摸头甚至想抱抱他，还是算了，此处心软万万不是件好事。
孙翔没有非要问一句她为什么不喜欢他，韩少颜觉得，就蛮像个大人了，厉害。
他会越来越好的。
散场之后韩少颜才打电话去和沐橙她们解释，时间也不早了该回会场了。今晚的项目是观众参与比较多的娱乐晚会，霸图早打过招呼问各家要出谁，兴欣决定派出正式联赛上露脸比较少的新人，包括一次比赛都还没打过的罗辑，不关她啥事，轮回也没有派遣孙翔的打算。一合计两人干脆又在外面吃了饭才往回赶，没想到路上堵车，居然差点儿迟到。
韩少颜在车上补的妆，前置摄像头一看怪好，结果冲进场馆里撞见张新杰带着几个霸图小辈，他眉头一皱十分难受，说你眉毛画歪了。
也就是他能看得出来，韩少颜谢过他，独自跑厕所补救去了。
王杰希在走廊里打电话，远远看见她，挑了个眉算是招呼，背过身去继续接电话。过了一会儿走过来，看她对镜描眉，不解：“你又要去干嘛？”
“什么？”韩少颜没懂。
“盛装打扮，”他说，“去见谁？”
韩少颜：“……呃。”
她眨了眨眼，盯着老王，直觉上有点儿不对劲，但说不出来为什么，不过王杰希很快洗了个手，风轻云淡地就要告辞了，晚会要开幕了。
“等会儿，”她没工夫想了，“快帮我看一眼眉毛画得对不对称？”
“……挺不错。”他看了一眼，说。
韩少颜又醒悟过来，“嗐，对称，我不是要嘲讽你。”
这话说得，王杰希瞥了她一眼，没笑，很严肃地转身走了。韩少颜感觉自己今天真是点儿背，说啥错啥不如闭嘴。她追上去想澄清一下，其实放平时估计也不会在意这等小事，今天确实是有点心绪搅扰。
没等她胡言乱语，王杰希停步，抬手托住她的下巴。
韩少颜愣了。
他拇指擦过她的唇角，说：“眉毛没问题，口红涂坏了，手抖？”
这不合适，从什么方向上来说都不合适，但王杰希就是直接伸手在她嘴角抹了一把，然后状若无事地大步离去，韩少颜站在原地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是不是挺雷的
本文就将这么一路雷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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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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