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太为人所知，但在预算会议结束之后，才是会计委员会的修罗场。
会计委员会需要听取各方主张、尽可能尊重彼此意见的同时，协调好其他委员会的需求，重新调整预算。最初提交的预算，能够直接敲定的情况，少之又少。
就像之前保健委的例子一样，有时甚至会遗漏最关键的项目。甜酒和漆喰炮这类东西当然一分钱也不会批，但预算再怎么削减，也不能阻碍其他委员会正常开展活动。因此，会计委员会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重做账簿。
重新整理账簿的工作通常会占据整个假期，连日连夜地进行。在此期间，所有会计委员都要住在会计室里，包括潮江前辈和团藏，无一例外。从早到晚都要埋头整理账簿，还少不了潮江前辈的跑步训练。这倒也还好，总待在室内确实闷得慌，跑跑步反能缓解疲惫。不过说到底，累人就是累人。
身心俱疲的情况下，还要动脑处理事务，真的很辛苦。一到就寝时间，所有人都会倒头昏迷。
夜晚的会计室格外安静，那天晚上也是如此。
账簿整理告一段落后，我们铺好了备用的被褥，所有人立刻进入了梦乡。就连一向精力旺盛的潮江前辈，也倒在被褥上睡着了。账簿都已收拾妥当，书机被挪到了房间一角。三套被褥并排铺开，五个人睡在一起，有些拥挤。
就在这种情况下，我被团藏一脚踢醒了。
四周一片漆黑，安静到听不见夜枭啼叫。
（……还是深夜啊……）
睡意还未完全散去，我动作迟缓地将团藏的脚挪开。他的脚被人摆动，却只是咕哝了几句，依然沉浸在梦中。在他的边上，任晓左吉蜷缩着身体，睡得正香。
我闭上眼，躺在温暖的被褥里。只要明天把账簿复核一遍，就算彻底结束了。只要没有问题，明天就能收工了。一想到不用再熬夜，我就感到无比幸福。
夜晚静谧无比。隔着障子能听到微风缓缓掠过，树叶的沙沙声若隐若现。除此之外，只有某人平稳深沉的呼吸声，和团藏翻身时衣物轻轻的摩擦声。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长舒一口气，准备再睡一会儿。
正当我闭上眼，全身放松之时——
“啪嗒。”
一声轻响传入耳中。那一瞬间，仿佛有冰块顺着我的脊背滑下，一阵寒意直冲全身，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我缩在被子里，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聆听周围的动静。
“咔嗒，啪嗒，咔嗒。”
绝对不是我的错觉。我确实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那是会计委特制的十公斤算盘的拨珠。我绝不会听错，珠子过于笨重而显得迟钝的声响，我再熟悉不过了。我的身体不由得僵硬起来，蜷缩在被褥里动弹不得。
我尽量放轻呼吸，等待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就在这期间，那声音又响了两次。
“会计委员会无论何时何地，都应与算盘相伴。”
我想起了潮江前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无论身在何处，即便是钻进被窝，大家都会随身带着那沉重的算盘。
我小心翼翼地将手摸向怀中，尽量不弄出任何响动，指尖却没有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
（我的算盘不见了！）
我猛地想起，自己根本没把算盘带进被窝，而是将它遗忘在了书机上！意识到这一点，我在被褥中瞪大了双眼。
有人在拨弄我的算盘！我的身体彻底被恐惧攫住。那感觉，就像有人穿上了我的衣服，或是踩进了我一直穿着的草鞋，既令人恶心，又让人毛骨悚然。
拨珠的声音单调地回响着。
难道是闯进来的刺客？可我感受不到活人的气息。就算真的有入侵者，以潮江前辈的警惕程度，早该惊醒了。但他却毫无反应，依旧熟睡着，其他人也是如此。
更诡异的是，尽管有算盘拨珠的声音，却没有衣物摩擦或脚踩地板的响动。地板也没有发出一丝吱呀声。书机紧贴着墙壁，桌旁就铺着被褥。若要拨动算盘，非得有人把手伸过墙壁，或者踩到被褥上才行。
就在这时，一个诡异的念头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沉沉夜色中，一只苍白的手悄然探出，拨弄着我的算盘。
冷汗顺着我的额头滚落下来。
啪嗒，咔嗒，啪嗒。
咔嗒，啪嗒，咔嗒。
啪嗒，咔嗒，啪嗒。
单调的声响，如同一滴滴汗珠坠入湖面，持续不断地回荡着。即便我心中祈祷着：“快点有谁醒来吧，快点有谁醒来吧。”可无论是前辈还是后辈，虽然偶尔有人翻身，却没有一人察觉到这诡异的声音。
咔嗒，啪嗒，咔嗒。
啪嗒，咔嗒，啪嗒。
咔嗒，啪嗒，咔嗒。
狭小的会计室内，只有我一人醒着，只有我一人颤抖着。我甚至冒出了一个糟糕的念头：如果那只手拍上肩膀，然后冷冷地说一句“喂，你醒着吧”，我该怎么办？
我始终无法入睡，只能在恐慌中熬过漫长的黑夜。那个声音一直持续到了天亮。
当第一缕阳光洒入室内的瞬间，那声音就像雾气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久后，潮江前辈被阳光唤醒，翻了个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前辈的起身让凝滞的空气也流动了起来，而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潮、潮江前辈……”
我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紧绷了一夜的喉咙，干涩到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前辈看了我一眼，似乎从我的脸色中读出了什么。
“……不是早说过吗？睡觉也要把算盘带进被子里。”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
确认室内没有异常后，我终于敢坐起身，四肢关节酸痛无比。我望向文机，果然，我的算盘被随意丢在桌上，拨珠杂乱无章，明显被谁移动过。不等我去查看上面记录的数字，潮江前辈已经站起身，轻松地将那十公斤重的算盘倾倒，啪地一声，拨珠归零。
他顺手理好翻开的账簿，又回到被褥中躺下。
“……前辈……”
“这种事时常发生，别放在心上。离早饭还有点时间，再睡一会儿吧。”
说完，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头顶。
我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沉入梦乡。这一次，无人打扰的深沉睡眠，比什么都弥足珍贵。
会计委员会x田村三木卫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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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会计（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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