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藤真健司看了一眼女生放在一旁的购物袋透出的书籍一角，出声打破了沉默：“伊川桑是出来买书的吗？”
“嗯，买了一些理科的题册。”一直犹豫是否要开口找话题的伊川夏弥在心底小小松了口气，但少年提到的话题又让她下意识觉得苦恼。
这份苦恼让她的话多了起来，似抱怨般倾吐：“我要参加3月的入学考试，听说就算是留学生，入学考试也要测试理科，但在美国，初中阶段是不单独开设理科课程的。”
她也是才知道这件事，虽然老人们告诉她测试的难度不会太大，但她依旧担忧。毕竟除去14岁的躯壳，这具身体内里其实是荒废学业多年的23岁灵魂。别说她想以高分通过考试，能不能过及格线她也完全没把握。
“说起学习~”不知是不是报复花形对自己的误解，藤真健司抬手拍上了花形透的肩膀：“这个人可是连续两年蝉联年纪第一呢。”
“藤真你...”连坐着都如同一座小山的花形透瞬间红了脸。
伊川夏弥自然而然转向花形透，脱口道："真厉害。"
听到女生由衷夸赞，花形透已经能感受耳根传来的温度。
故意的，明明知道他不擅长面对女性，藤真绝对是故意的。
卡座的桌子并没有大到让伊川夏弥能忽略掉男生突变的神情，虽然不是很明白对方为什么羞涩，但她发觉日本男生意外纯情。不过话说回来对面的男生们也只有16岁，还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孩子，善良、美好而纯真，这与她前世最后几年接触过的男性可以说完全不是一种生物。
“不好意思伊川桑，花形他太容易在女孩子面前害羞了。”似乎觉得还没捉弄够，藤真健司非常自然的补了一句，同时他桌下的腿十分有预见性的往外一偏，完美躲过了花形的攻击。
伊川夏弥完全没察觉到桌下的硝烟，她的目光落在搁置于一旁的练习册上，忽然脑海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这个想法无疑是冒昧且不符合她平日风格的，但在愈深的**驱使下，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开口：“花形…前辈初中的学科笔记还在吗？虽然很冒昧，但可以借给我复印吗？有偿也没关系。”
比起翻着词典去做题册和课本，不如翻着词典看学霸的笔记更高效。离入学考试只剩3个月时间，她时间有限，况且她对自己的要求也不是简单通过而已。她想的透彻，看向花形透的眼神不自觉的表露出恳求。
面对女生冀望的目光，花形透觉得自己像是在球场上被盖了个大帽，全身软得无招架之力。他有些慌乱地推着鼻梁上的眼镜，掩盖自己回避视线的举动，嘴唇上下翕动却吐不清一个字。
而瞧着这一切的藤真健司先是因伊川夏弥突然的请求感到诧异，继而感受到身边花形紧绷的状态，没忍住笑弯了眉眼，修长的手指虚掩着唇角，暗暗偷笑。
“…藤真！”察觉好友在偷笑，花形透气结地从喉中低喊他的名字。
“咳咳～”藤真健司轻咳两声以正表情，但微垂的眼角却依旧显露着愉悦。他看向对面的女生，或许是花形的反应让她产生了已经被拒绝的认知，眼里的希冀已消失，换上不明所以的迷惘安静地望着他们，丝毫没有被拒绝的不快。藤真健司的声音柔了下去，“我想花形应该是同意的意思吧。”
“…嗯。”稍稍平复的花形透点了点头，补了一句：“不需要报酬。”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笑意自少女眼底而起，适才毫无波澜的黑眸倾刻间流光肆意。她一贯淡然的表情此刻宛若经历了严寒的春花，融化了表面的霜，缓缓舒展着花蕾。
“真的非常感谢！花形前辈、藤真前辈再点些其他的，不用客气。”
她的眼里住进了星辰，闪着耀人的光，下弯的眼尾上勾的唇角裹含诱人的甜。
藤真健司的脑中不合时宜的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吃冰淇淋，诱人的外表散发着神秘的寒气，舔上一口却是与冰冷外在不同的甜蜜。他不用侧头已然感受到了旁边人的僵硬。这次不怪花形容易害羞，毕竟连擅长应付女孩子的自己都因她的笑容而一时恍惚。但好在他未忘记之后的计划，他匆匆低头喝了一口自己的饮料掩过刚刚的不自然，“谢谢，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去学校参加训练，吃太多不太好。”
“训练？”伊川夏弥唇边的笑微敛，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一遍。如果她没有记错上一次好像也在藤真嘴里听到过这个词。她已经在日本生活了近一个月，也有了些常识，日本学生这会正处于寒假期间。
“没错，我和花形都是篮球部的。”
【还真是打5号位。】
伊川夏弥的笑昙花一现，情绪淡了下来，寒霜又慢慢爬上她的脸庞，“这样啊。”
她骤变的神色和不咸不淡的语气在藤真健司眼里是被拒绝后的不快。他瞅了花形一眼，眼见指望不上好友，摸了摸鼻尖，语气诚恳：“抱歉了伊川桑，辜负了你的好意。”
听到对方的道歉，伊川夏弥意识到对方误会了什么。她收住即将飘远的思绪，捏着勺子搅动着杯中的冰沙，不走心的解释着：“我只是在想假期你们的训练还那么严格，是不是马上有比赛。”
而她的话像是一个开关，刚才还眉目温和说着抱歉的少年，眼神刹那间坚如磐石，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沉重。
藤真健司没有回答，棕色双眸从她的脸上移开。他看向玻璃窗外，穿过圣诞树、人群、车流，目光所及没有停留之处，仿佛要看向更远的地方。
明年四月，他即将升入三年级，属于他的高中时代只剩下最后一年。于他而言打败那个人的机会也只有一次。
“嗯，没错，我们在准备一场明年夏天的比赛。”他的声音先是很轻，像从远方吹来的风。伊川夏弥搅动沙冰的动作一滞，似有所觉抬头看着藤真健司的侧脸。
风吹到跟前忽地化作冷峻刀刃，无谓地割向灰色苍。
“打倒王者海南。”
伊川夏弥被无形的力量定住，而一旁的花形透却从窘迫中彻底脱离而出。此时，他的表情如同他巍峨的外表一般，叫人不敢亵渎。他抓上手边的运动包起了身，俯视着藤真健司：“藤真，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藤真健司点头，随即也站了起来。他背上包，转看伊川夏弥，又变回了温文尔雅的模样，但伊川夏弥却在其中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伊川桑谢谢你请客，后天早上补习课我把花形的笔记带给你，Merry Christmas，回见。”
那是球场上对比赛的疯狂，对胜利执着的气息。
伊川夏弥坐在原位，撑着下巴目送两人走出店铺，看着行人们将两道身影一点一点蚕食。
她好像总是能遇到喜欢篮球的家伙。
———
隔壁的卡座换了二波人，伊川夏弥才将沙冰喝到了底。在她独自一人浪费时间的期间，灰色的云层堆积成巨大的黑色山峦，沉甸甸地压在天顶，她刚走出店铺，一片又一片的洁白晶体洋洋洒洒地落在她肩头和发梢。
“哇，下雪了！”
“今年居然是大雪！太难得一见了！”
“我就说今年比往年更冷吧！”
……
周边爆发出的惊叹声比比皆是，纷飞的大雪像是上天赐予平安夜的圣诞礼物，原本就闹腾的世界更为喧嚣了。但本也该是喧嚣中一员的少女却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睁着双眼呆呆望向天空。
从小到大，她见过雪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是如此盛大的雪景。霓虹灯映衬着雪花的晶莹，交织出如梦似幻的光影。迷离的世界里，伊川夏弥心底却悄然升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
现在的一切都是真的吗？她的所见，她身处的地方，14岁的自己，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会不会……
“喂喂别看了，快回家吧，那么大的雪马上就要堵车了。”
“知道了知道了～”
行人的交谈拽住了她脱离的思绪，她急促大喘两口空气，心脏在胸腔砰砰跳着。
不是梦，她要回家，那里会有等她的人。
她步履匆匆，脑里是对回家的执着，但行动上却像是无头的苍蝇。她迎着大雪不知走了多久，本就灰暗的天色更暗了，悄然间雪已停，夜幕已至。
街巷转角路灯下，穿着和服的老人焦急的四处张望。在看到伊川夏弥的第一秒，她紧绷的肩落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低喊道：“弥酱！”
这一声如同咒语，驱散了少女的浑噩。伊川夏弥猛地停住脚步，她的世界霎时清明，她看清了朝着自己急步而来的人的脸。
【这不是梦。】
“对不起，我……”她本能的致歉，但话还未说完，就被伊川惠展开的手臂轻轻环住。
“吓坏我了。”伊川惠松开她，如释重负的端详她，嘴里询问：“是因为大雪迷路了吗？冷不冷？”
夏弥想回答，但鼻喉间渐渐涌起的酸意让她暂时性失声，她摇头回应。
伊川惠抓起她的左手，似乎是想确认她是否逞强。感受到伊川夏弥手心比她高的温度，她才信了。
肌肤相触的冷意让夏弥忘了心底的酸楚，她这才注意伊川惠身上仅穿着居家和服，她皱起眉，埋怨的话脱口而出：“怎么不穿外套？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她略微强势的发问使得伊川惠晃神一瞬。伊川惠看着夏弥的目光隐隐带着贪婪，似乎在从她的脸上渴望抓住谁。
突然。
“哐！”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刺耳的“咔嚓咔嚓”声，明黄的灯光颤颤巍巍摇曳。
一老一小皆是一怔，不约而同地往声音处寻去。
屹立在角落的路灯突然弯了腰，电灯泡吱吱作响忽明忽暗，一名背着大包的黑衣人以脸朝地的姿势倒在地上。他身旁横着一辆白色的自行车，脚踏板还在转动。
伊川夏弥下意识往前一步，伸手把伊川惠挡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那人的后脑勺。
正当她心里嘀咕是不是撞死了时，地上的人仿佛有了知觉。只听“唔”的一声，那人撑着路面翻身坐在地上。他半阖着眼，边摸头边打着哈欠，眼角泛着水光。
“这是...小枫？”伊川惠探出半边身，隐约认出了人。
见是奶奶认识的人，伊川夏弥收回挡在老人面前的手。伊川惠朝前走了两步，看清了坐在地上的少年，她叹了口气，语气讶异无奈，又有几分担心，“小枫你又一边骑车一边补觉了吗？”
一边骑车一边补觉？
伊川夏弥眼睛微瞪，开始怀疑自己的日语听力是否也有问题。
似乎是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了反应，少年的眼皮又掀开了两分，迷迷糊糊地看见眼前有两道身影，一个眼熟，一个陌生。
迷朦的少年正想起身，一辆白色轿车由远及近，稳稳停在他身后。
左舵的驾驶位，黑色长卷发的女人探出头，殷红的唇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显得神秘诱人，只听骂道：“流川枫你这家伙！要说多少次！不要骑车睡觉！”
少年迷茫的脸一僵，在熟悉的骂声中清醒过来。
“真是的！”女人熄了火下车，语气很凶，但说出的话饱含关心：“臭小子真是不叫人省心，有没有撞伤？”
她上挑的美眸钉在了他身上。
叫做流川枫的少年摸着好似撞出包的后脑勺，双眼朝天语气淡淡：“没有。”
女人瞪了他一眼，弯腰扶起躺在地上的自行车，顺着地面往上，见到半折腰的灯杆，沉重地叹了口气。
又是为儿子买单的一天。
她往旁边一瞟，发现这里还有两人。
漂亮的小女生陌生却眼熟，但优雅妇人再熟悉不过。
“晚上好，老师。不好意思又让您受惊了。”
她一秒收起了凶巴巴的表情，扬着红唇朝两人挥手。
伊川惠又上前了两步：“晚上好真帆。小枫有受伤吗？”
流川真帆瞥了一眼自家儿子，见他顶着张花脸一声不吭的摸着后脑勺，心中了然应该只是撞起了包。
“没事这孩子皮实。小枫，快向惠奶奶问好。”
被点名的人眨了眨眼，上身听话的微弯。
“小枫好像又长高了。”伊川惠慈爱地看着他，似乎早已习惯他的沉默寡言。
少年的眸底极快地闪过一道光，他捂着后脑勺的手移到了头顶，似乎在确认自己长高了多少。头顶的黑发被他薅了又薅，薄唇微抿，闷闷道：“有吗？”
无人理会他，因为流川真帆正笑盈盈地望着第四个人。被直勾勾盯着看的伊川夏弥有些不适，但对方的目光没有恶意，她轻轻点头作为回应。
察觉到的伊川惠出声介绍：“真帆你还没见过，夏弥，我的孙女。”
“弥酱，这是流川真帆夫人。”
伊川夏弥乖乖问候：“晚上好，流川夫人。”
听到她说话的流川真帆嘴角的弧度越大，两步到了她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
“夏弥真漂亮。”
【真是个艳丽的女人。】
伊川夏弥被迫与放大的美貌对视，忍不住感叹。
“有空的时候来阿姨家玩，阿姨家就在你家前面几步。”
伊川夏弥下意识去看伊川惠，见奶奶始终含笑看着她们互动，犹豫了下点头。
流川真帆神情满意的与她恢复了社交距离，半回身虚指了下身后的少年，“那傻小子是我的儿子流川枫，和你年龄差不多大，虽然他看着不好相与，但不是坏孩子。”
伊川夏弥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被“傻小子”吸引过去。
“傻小子”很高，花形之下藤真之上。忽闪的光线下，她只看得清他凌乱的黑发，狭长锐利的丹凤眼和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泥污，活像一只玩脏脸的黑猫。
这也是个外形条件极其优越的少年。藤真若是一汪春水，那他就是冬日里的冰雪透着冷。
他明显对这场“社交”毫无兴趣，始终都未瞧她，百无聊赖地看着毁于他手的路灯杆。
无声打量他的伊川夏弥眉头渐渐皱起。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并且她笃定是在不愉快的地方。
气氛骤然冷了下来，流川真帆与伊川惠对视一眼，默契出声。
“老师您们先回家吧，我还先联系役所来处理。”
“要过来一起吃晚饭吗？”
“今天不麻烦了，过几日我在上门拜访。”
伊川惠点头，带着夏弥与他们告别。
走在回家路上，伊川夏弥还在思索到底在哪里见过刚刚的男孩。
“奶奶那个人……”她想从伊川惠嘴里获得一些线索，偏头对上略显苍白疲惫的面孔，瞬间再顾不上其他。
伊川夏弥当即把手里的袋子往湿漉漉的地上一放，飞快脱下外套披在伊川惠身上。
“弥酱我没事。”老人笑着，但有些勉强。
伊川夏弥眉头紧皱，一手提起购物袋一手抱住了伊川惠的手臂。
“我们快些回家。”
伊川夏弥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使伊川惠的笑真实许多，她半靠着孙女继续往家的方向前行。
忽地她似有所觉，抬头望向远处。
在其它方向没有遇到伊川夏弥的伊川卓也正折返回来。他停下脚步，将她们依偎着的身影收入眼底。岸然面孔神色动容，眼底深藏琢磨不透的情愫。
2025年5月10日修文，修前字数5235，修改后9042。
修改了些BUG，例如美国高中才有单独的理科课程，初中理科含地理为“科学”科目，之前没有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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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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