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真帆点了点头,用手里未递出的纸巾沾了沾自己的眼框。见女孩转身后单薄的肩臂,她突然轻声问:“夏弥,你还有想知道的事情吗?”
女孩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一秒后她回头,唇角仍噙着笑。
“没有了。”
———
直到晚间,今天的客人始终只有流川真帆一人,她的“傻儿子”从头到尾都没现身。流川真帆甚至还跑回家找了又找。
漂亮的女人生气起来也是美人,她抱怨着“傻儿子”肯定又忘记了自己的嘱咐,今天回家要让他好看,饿死他不给饭吃。
伊川惠就温声哄劝,“小枫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不能饿着。我用便当盒装了一份,你回家的时候带走。”
“他现在就是越来越听不进话了,饿他一顿长记性。”亲妈生气起来颇有些油盐不进。
伊川惠无奈一笑,眼睛扫向老伴。伊川卓也想了想,努力转移话题:“前面巷角的路灯杆好像被挖走了,晚上要多注意一些。”
伊川惠:“……”
专心吃饭的伊川夏弥差点咬到舌头,她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流川真帆。
“新的明天就装上了。”流川真帆拧着眉,咬牙切齿:“花了28万日元。”
“……”幡然醒悟的伊川卓也尴尬地低头继续吃饭。
伊川惠的目光又落在孙女身上。
伊川夏弥夹菜的手停下,认真的思考两秒道:“给他配个Bee…”
她顿了下,换了日本叫法:“pokeberu。”
“那个啊。”流川真帆冷笑一声,“之前就摔坏了两个,而且他也从来不会找电话亭回电话。”
伊川夏弥也不说话了,心想:那还是饿他一顿吧。
但毕竟是亲妈,流川真帆走时还是带上了伊川家的便当盒。
夜间的雪越下越大,到了清晨,神奈川的大地上已然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绒毯,仿佛大地披上了一件洁白柔软的毛衣。
伊川夏弥如同平日一样结束了早上的补习,又将包上了透明书壳的学霸笔记本还给了藤真健司。
接着,她在街边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白色菊花,打车前往三浦陵园。
清理掉墓碑周边的雪,她在墓碑前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抱怨日文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种写法,小时候就应该多教教她;说泽田宏二的邮件里还是偶尔透露出想让她回美国的意思;说流川真帆昨天给她说了很多她三岁前的故事;说爷爷奶奶对她很好很好,今年圣诞她收到了奶奶织的围巾,以及与他同款不同色的小猪储蓄罐……
最后的最后,她轻轻问了一句:“爸爸,这一次我的选择应该对了吧?”
———
除夕夜,伊川夏弥在延绵不断的敲钟声里辗转反侧彻底失眠,被迫开灯就着词典看了一晚上学霸笔记复印件。
1992年的第一日,她顶着黑眼圈走进隔壁房间,对着伊川成的相片道了声“新年好”。再按照日本的传统与老人们一同享用提前准备的御节料理。
喝完屠苏酒后,两位老人各自给了她丰厚的压岁钱。伊川夏弥将四分之三的压岁钱塞进了粉猪储蓄罐里。
“弥酱,收拾好了吗?我们准备出发了。”门外传来伊川惠催促,按照传统接下来他们要到最近的神社参拜。
“马上就来。”她随手扎了个高马尾,戴上伊川惠织给她的酒红色围巾,最后拿上摄像机出门。
最近的神社是伊川夏弥上学路线的反方向。没走几步三人途径一栋小洋楼,正好遇到流川真帆在大门处挂注连饰。她穿着红色毛衣裙,看见到他们便挂上了笑,“伊川先生,老师,夏弥新年好。”
“新年好。”
“新年好,真帆。”
“流…真帆阿姨新年好。”伊川夏弥跟着问候。她的视线掠过流川真帆,打量了几眼流川家的住宅。
与伊川家日式住宅不同,流川家是西式风格,小花园的半墙上攀附着光秃秃的枝条,季节的限制使得园间毫无景色可言,只有弯了躯干的白色单车落魄地倚靠在外墙角。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手里突然被塞进了触感厚实的物体。低头一瞧,是印有招财猫花纹的白色压岁包,抬头一看,是流川真帆娇美的笑脸,“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她正想推还的动作一顿,一时有些无措地站着。
一旁的伊川惠出声:“弥酱,要道谢。”
听此,伊川夏弥后退一步,半躬了腰:“谢谢,祝您节日愉快。”
伊川卓也随继从上衣内夹中掏出两个纯白压岁包递给流川真帆,硬朗的眉眼似乎都软和了几分:“新年大吉。”
流川真帆没有推辞,与老人们约好几日后会再上门拜访。
祖孙三人重新启程前往神社,一边走一边聊着关于流川家的事情。
“阿隼去德国是不是有两年了。”伊川卓也问。
“嗯。”伊川惠点头,有些感叹:“这两年的今天都是母子两人自己过。”
“太远了些。”
伊川夏弥在一旁默默听着,没有搭话。
一向不会忽视孙女的伊川惠侧头看向她,同她讲诉两家的渊源。
“真帆和阿隼刚结婚就搬到了这里,到现在也有17年了。最开始真帆跟着我学了半年的花艺,她上班后偶尔也会到家里做客。后来小枫出生,年轻人都不太会带孩子,孩子半夜发热,就会上门拜托你爷爷看看。以前这个片区的小孩子有什么病痛都会先送到家里,热闹了很长一段时间呢。”
伊川卓也回想起以往,眉头皱了皱补充一句:“太吵了。”
“小孩子哪有不吵的。”伊川惠笑看丈夫一眼,继续说道:“小枫是所有孩子里最安静的,病得难受就像小猫一样哼唧几声,稍微大了些后倒不怎么生病,却经常磕磕碰碰弄伤自己到家里处理伤口,不过这孩子从上国中后就很少来了。”
听得出,不止是两家关系好,奶奶对“小枫”也颇为喜爱。
就像是突然吃了颗未到成熟期的杏桃,伊川夏弥心里泛酸。
第一眼印象还是不会错的,果然让她很不愉快。
———
寺庙里人山人海,男女老少穿着淡雅的服饰,带着对新的一年的憧憬有序排队祈福。庙殿旁的大树,低矮的树枝上挂满了白色纸条,迎风相撞,发出低哑的“沙沙”声。
伊川夏弥用摄像机断断续续记录了些,她也不知道泽田叔叔爱不爱看,总归上次买的录像带还有多的,不用也浪费。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轮到他们,她模仿着其他人的动作,跟随老人们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新年祈福。
这一趟下来,即使是她都感到疲惫,一到家困意汹涌而来,伊川惠回身的功夫伊川夏弥已靠在沙发上歪着头睡着了。
伊川卓也默不作声地扯过一旁的薄毯搭在她身上,抬头间正对上妻子那饱含深意的笑容。不喜言笑的老人不自在地避开了视线而这一举动却让伊川惠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空气里悄然弥漫开甜美香气,香味渐渐渗进少女的梦境里,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迷离而朦胧。
伊川夏弥花了一些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在沙发上睡着。她坐起身,盯着老式电视机直到困意完全褪去。
伊川夏弥走进厨房时,伊川惠正打发奶油,她自然而然的从伊川惠手里接过这项工作,问道:“新年也有蛋糕习俗吗?”
日本吃蛋糕那么频繁?
“是给真帆家准备的。”伊川惠回答。
日本邻里走动很是频繁,比如旁边的小田奶奶就经常送一些吃不完的老家特产,伊川惠也经常回礼。听此,她只当是奶奶想给在新年第一天也无法一家团聚的流川家送去慰问,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
理所当然,送蛋糕的任务交由了她。
流川真帆见到她很开心,特别是在看到她手里提的蛋糕盒后。
伊川夏弥愈发确信,日本对蛋糕确实情有独钟。
她婉拒了对方邀请进屋的好意,礼貌地道别后便往回走。
巷道里起了风,风卷起她束起的发丝,干扰着她的视线。她被迫停住脚步,有些不耐烦地伸手拨弄那些乱发。
有人面朝着她走来。
那是一个挺拔的少年,身着灰色棉衣,双手插在口袋里,运动包斜挎在他宽阔的肩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她将恼人的发丝理好拨回脑后,来人已至身边。
那双与流川真帆相似的眼睛紧闭着,但丝毫未影响他两条行走的长腿。他梦游般从她身边擦过,笔直地朝正前方的围墙而去。
“你……”
她皱着眉正出声,即将撞上白墙的少年脚下仿佛生了第二双眼,只见他脚尖一转,如同一只黑猫优雅灵巧地转了弯。
伊川夏弥愣了,把还未出口的提醒吞回肚子里。
继续往家走的路上,她想起伊川惠早上的话,由衷感叹,就那个人奇怪的生活方式而言,只是磕磕碰碰都属实是他命大。
1月1日是狐狸的生日
2025年6月11日修文,修前字数4230,修改后689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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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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