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安呐,你去哪里了?妈妈很担心你!”
“是不是考试没考好呀?没关系,下次再加油就好了!”
“别怕你爸爸训你,妈妈护着你,妈妈说他去。”
无论你怎么解释,面前的白发老人始终固执地认为你就是她的女儿,慈爱地抓着你的手。
你们坐在路边,她喋喋不休着,黏着分泌物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你,甚至想抬手取下你的口罩。
“m……妈!不行,这个不行。”
你驯服了有些僵硬的舌头,温柔地压下她的手。
“妈,你是不是不乖,没有好好听医生的话,偷偷从医院跑出来了?”
凡事有了开头,再叫第二声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艰难。
老人迷糊地重复着你的话,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我跑出来……”
“我不喜欢那里!到处是白色的,好多医生,味道臭,他们不让我下床,不让我出来!”
“小张不让我出门,说我会走丢……可我要来找你呀!妈妈要来带你回家,不然你丢了怎么办?!”
说着,她打量了几眼周围的环境,撑着你的手就要起身,看动作想扯住你往右边走。
你好说歹说安抚住了想一出是一出的老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内心不免有些焦躁。
“在这!在这里!”
一位衣着朴素干净的中年大姐几乎是喊叫着冲到你身边,拉起老人就是转着圈地上下检查,满眼的担忧。
“真是麻烦您了!谢谢,谢谢……”
大姐连声向你表示感激,还打算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给你。
你后退几步:“没关系,是凑巧的事。大姐,我看您的母亲有些迷糊,下次还是要多注意,别再放她一个人跑了。”
大姐一边替老人整理衣服,一边回答:“这不是我妈,勉强算是我的雇主吧。”
你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到她说:“肖姐呀,咱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嗷?你要是跑丢了,或者又像那天晚上遇见贼似的,受了伤,那舒文会很难过的!我也会伤心的!”
老太太似懂非懂地听着,目光却眷恋不舍地望着你。
几个同时出现的熟悉字眼让你心头浮出一个荒诞的猜测。
你本以为那个名字只是偶然……
“大姐,冒昧问一句,我看阿姨一直在找女儿……”
大姐把老人交给一旁帮忙的医院护士简单检查,低声叹息道:“肖姐是个苦命人。本来有个聪明伶俐的闺女,可18岁那年抑郁症复发,想不开了……”
眼见老太太又开始闹着要从轮椅上起身拉住你,大姐连忙凑上去熟练地哄了起来。
只剩你强按心中震动,甚至来不及打招呼,就脚步虚浮地仓皇逃离了。
——
“孟念安,你好,我叫赵其安。”
“我是大安,你是小安,我会保护你的!”
“念安,快看,这是我最爱的偶像!”
“念安,我跟你说,我最近追的那个连载小说……”
你捏扁易拉罐,不受控制地想着回忆里那个明媚的女孩。
成为孟念安以后,你被迫演了一段时间的戏。
像刚会走路的幼童,拙劣地可笑地在人前展示你的康复人生。
众人都在替孟家夫妇高兴,只有你怨怒交加,像一只被强行拉入阳光下的恶鬼,平等地憎恨每一个人。
孩子们往往还没掌握成人后的自欺欺人和为人处世。
他们只是远远观察你。
可赵其安偏偏是那个例外。
她是院里出名的大妞,能说会道阳光热情,见了谁都笑眯眯。
庸俗又平凡的剧情里,她应该是那种美好的主角人设,善良地想拯救整天阴郁的你。
你抱着能学一天就多学习,以后杀回去报复那群禽兽的心态,根本不愿浪费时间交朋友。
可赵其安像是小牛犊,而你就是那块破烂红布,她总是铆足了劲往你身边贴。
你烦不胜烦,可看着她的笑脸,涌上嘴边的各种难听话齐齐哑火。
没人会在阴冷又潮湿的冬日黑夜里,拒绝暖洋洋的小太阳。
你大概从小到大的死穴都是这个。
所以一切就像一块海绵,看似滴水无痕,实际悄悄地都往心里去了。
你开始习惯她在身边的吵闹,直到有次误打误撞发现,那样开朗的人竟然曾经有过抑郁症。
赵其安说,她的母亲是教师,父亲是警察,她小时候是爷爷奶奶带着的。
因为计划生育,她是家里独女,这让迂腐的老人很是不满。
总是嘟嘟囔囔埋怨着城里工作的儿媳,对孙女则是喂口饭不饿死就行。
他们不在乎小女孩的想法,毫不掩饰地遗憾谩骂和可惜,让小小的赵其安常常惊惧不安。
直到她在村小学通过优异成绩让两位老人得到旁人称赞与艳羡,他们仿佛突然之间恢复光明,才终于正视起她的存在。
女孩也为了这个不断努力,不断压抑。
直到过年回村的母亲发现了异常,一群人却围着她们从不孝骂到作怪。
“村里的孩子,哪个不是皮实地长大?我给她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还yu症,我看是没读几年书就开始装腔作势了!”
“就是就是,孩子他爹我们也是这么养大的!这还当上警察了呢!要放在以前,那就是个大官哩!”
歹竹林中出的那颗好笋,成了他们为自己精神虐待的罪行开脱的重要证据。
幸好,忙完任务赶回家的赵爸爸理清家里比毛线团还混乱的争吵后,毅然决然支持,跟着妻子女儿回了城里。
夫妇俩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重新拼凑好女儿的心和灵魂。
“放心好了!我现在可是具有钢铁意志的女神!”
赵其安“砰砰”拍胸脯的模样仿佛还在你眼前栩栩如生。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抑郁症自杀……
你又想起梦境里,你掌心刺入她胸口的尖刀和汩汩流动的鲜血。
迷雾般的记忆让你烦躁地踹翻矮凳,表情痛苦地捂住了头。
——
“你到底是谁?!”
穿着西服马甲的男人差点打翻手中的酒杯,愤怒地抢过你手指按住的那张照片,撕得稀碎。
你轻笑一声,借着吧台灯打量了一眼边缘处的酒。
“调成这样,还装调酒师,方俊,你还是这么没脑子。”
方俊死死盯着你被口罩遮挡的脸,似乎想上手扯去阻挡视线的存在。
“太冲动的话,我这一不小心就把文件发给娱记可怎么办?”
你的手指明晃晃地停在屏幕上一两厘米的位置。
方俊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从那之后,我再没干过那事了!”
“我知道。”
你耸了耸肩。
你当然知道。
当年,方俊作为聚齐吃喝嫖赌的二代,很快就被人找刺激地推来了福利院。
一开始他并不是很适应,也瞧不上和其他人玩一样的,所以基本不参与。
然后,方家倒台,他及时抱上一位富婆大腿幸免于难后,就更是在**消失了一段时间。
再后来,他直奔福利院而来。
阴鸷狠厉的神情像是受尽了屈辱只等宣泄。
好巧不巧,他挑中的是你。
所以第一夜,他喜提双臂的咬伤抓伤。
据说在外流浪好一阵,疯狂找着加速伤口愈合的方法,才敢回到家里见老婆。
那都是银竹在饭席上听见他人调侃嘲笑说的。
第二次,他还是死磕你。
你们俩以伤换伤,他没得逞,你在床上躺了一阵。
第三次,他改换诱哄策略,以为之前用错了方法。
结果仍然被你攻击得惨叫连连。
那次,你刚出来就被忍无可忍的吴娟教训了一通。
伤上加伤,连续好久的高烧让人以为你快死了。
是银竹哭喊地阻拦和乖巧的配合,让你安静躺在福利院的床上等到了退烧醒来的那天。
那是第一次,看着银竹的伤,你因为自己的反抗而觉得歉疚。
她不该因为你的挣扎而受罪。
可银竹却笑得狡黠,她趁着夜色溜上你的小床,你们俩蒙着棉被点亮那块方形的屏幕。
那是你们第一次摸到手机。
那里面有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是我趁着方俊睡得像猪的时候偷来的。他以为自己喝多了弄丢了,就没有仔细找。”
银竹压着气声在你耳边道。
“那些人说,方俊的老婆很厉害,他只不过是条狗,他害怕她。”
这个你也知道,在那些人身边时,你也有听过类似的取笑声。
眯眼适应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你想起昏迷前那顿晚餐上,某个觊觎已久的眼神。
——
这一次的慈善晚会,你提着裙边走下表演的舞台。
这是你最近最乖巧的一次表演。
毫不意外,蠢蠢欲动的眼神几乎要灼穿你的后背。
出于赔礼补偿,最终你今晚的“归属权”还是落在了方俊头上。
“抱歉,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被牵着去往娱乐室的路上,你有礼貌地提出了请求。
方俊怀疑地看着你:“房间里不是有吗?你又想搞什么?”
你的眼神看起来真诚又可怜:“请您相信我,之前是我太不识好歹。经过老师的教导,我已经知道错了,会乖乖听话的。”
“我真的想上厕所,表演前我紧张,喝了很多水。如果在房间里,只有我们,要小……我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低下头,露出脆弱柔软的后颈,蝶翼般扑簌的睫毛纤长浓密。
上次你被教训赔罪的过程方俊也全程观看了,他或许真的信了你的话,谅你也跑不出他们的手心。
油腻地放了几句狠话后,他就先行去往娱乐室了。
从表演的礼堂到休息楼的娱乐室,需要经过你们的教学楼。
你在教学楼一层的公共洗手间水池前,慢条斯理地洗干净双手。
然后绕教学楼后门,来到休息楼的侧门。
不出所料,那个女人常常会抽完一支烟后才进去。
此刻她正心不在焉地碾着地上的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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