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下水吗？”她笑问。
“不了。”他哼了一声，“公司那帮人最喜欢往水里抛尸。这水又脏又臭，还飘着死人的血，傻逼才在里面游泳。”
“我看你就是害怕了吧。”她说，“这里是北橡区，哪有人在这儿抛尸。看见那些清洁船了吗？就是防止有人不长眼乱丢垃圾的。再说了，抛尸谁他妈来北橡区啊，往歌舞伎区的黑诊所一扔，最先进的机械犬都嗅不到味儿。”
“你爱他妈说什么说什么，反正老子不下水。”
话音刚落，他忽然被两条柔软的胳膊搂住了——柔软，却有些粗糙，仿佛湿漉漉的沙砾，女佣兵柔软却强健的胳膊。
他一动也不敢动，怕轻轻一动，她就消失了——为什么会消失？
不知道，梦里的他也不想知道。
他渐渐感受到了她的下巴，她的喉咙，她的锁骨，她的嘴唇……她微带笑意的呼吸……这种感觉很奇妙，毕竟他就是她，她也是他，他们曾共享头脑，共享身体，共享记忆，对彼此熟悉到这种程度，也会产生鄙俗的**吗？
他不知道答案。他只希望她永远不要离开，就这样拥着他，抱着他，像歌词里写的那样，做他的幽灵，做他的恶魔，与他紧紧粘贴，交互胶结……再也不要分开。
他想到了已经灭绝的蛤蜊，此时此刻，他就是海底的蛤蜊，想把她关在自己的壳中。
他这颗满是尼古丁、酒精、浪荡、死亡、狂乱和金属音乐的脑袋，第一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情——也许，并不是第一次。
但就像第一次一样，他总是失去后，才发现已经生根的情意。
·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日本口音：“他怎么样了，怎么还没醒？”
“他已经在快速眼动阶段，头脑已能感知外界的一切，很快就会醒来。”
“嗯，他醒来后，立即告诉我。”
……说话的人，是荒坂赖宣。
他为什么会听见荒坂赖宣的声音？
这个想法刚从他的脑海中闪过，就被技术人员捕捉到了：“赖宣大人，他醒了！”
几乎是技术人员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强尼就翻滚到一边，单膝跪地，往腰间摸去——理所应当的，摸了个空，马洛里安被缴走了。
抬眼望去，这是一间标准的荒坂风格的卧室，富丽堂皇，到处都装饰着低调而奢华的紫檀木，铺着纯白色的羊毛地毯——而羊等禽类，早已经灭绝。
墙上挂着一幅用金银装裱的油画，《第四次公司战争》，由著名画家斯特里克兰画于2024年，整幅画色彩奇诡而压抑，最终被收藏于月球博物馆，不知怎么，又回到了地球上。
一双皮鞋走到他的面前，紧接着，一只手伸了过来。
赖宣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你好，V……或者说，强尼·银手。”
强尼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和他握手，自己站了起来。
赖宣毫不介意：“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疑问。没关系，我可以一个一个地解答。”
他掏出一个镀金烟盒，“咔嗒”一声打开，递到强尼的面前，“不要对我太防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有着共同的愿景。还记得54年前那场核-爆-炸吗？给了我很多启发。”
见强尼仍然不接，他自然地收回手，自顾自地衔了一支烟，点燃，吐出白色的烟雾，“先从Relic芯片说起吧。”
强尼没有说话。
他摸到了自己的烟盒——这倒没被缴走，点了支烟，抽了起来。
“荒坂在Relic上投资了几十亿，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上市发行。”赖宣说，“我虽然把它偷了出来，但藏在了防守极其严密的绀碧大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V小姐，还有那位威尔斯先生，当时只是普通的小佣兵，哦，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三脚猫黑客，你猜，他们是怎么把那个芯片偷出来的？”
电光石火间，强尼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默许的。”
“没错。”赖宣淡淡一笑，“荒坂有很多科技，是普通人穷尽一生也没办法见识的。你觉得，我会不知道艾芙琳·帕克身上的超梦植入体是打开的吗？就算我没有发现，你觉得重锤也没有发现吗？”
强尼：“你故意在艾芙琳面前跟赫尔曼通话，使用平板，就是为了告诉她，Relic储藏的地点。”
“可惜，你的朋友运气不太好，她前脚刚到，‘他’后脚就来了。”
强尼冷声吐出一个名字：“荒坂三郎。”
“Relic必须消失。我已经尽力放水了，重锤并没有阻拦他们离开，只派了几架无人机追赶他们。事后，她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跑委托，我也没找过她的麻烦。你觉得，我是因为无能，才找不到她吗？想想荒坂的安保部队，找到华子用了多长时间。”
也是。
他带着V刚逃到荒郊野岭的破烂公寓，下一秒钟，荒坂华子的人就来了。
表面上，他们是靠自己的力量，联系上了奥特·坎宁安，找到了有关神舆的线索，杀进了荒坂最核心的地界，实际上，一直有股力量在暗中帮助他们。
——荒坂赖宣。
所有人都瞧不上的皇太子。
强尼夹着烟，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是夜之城，一座无限可能的城市，什么傻逼事都他妈有可能发生。
喊一声“干倒荒坂”，有一群街溜子跟在你屁股后面算什么，荒坂的太子也跟了过来，才是最他妈有意思的。
笑完以后，强尼往后一靠，坐在沙发上，大喇喇地把脚搁在紫檀木桌上：“你请老子过来，就为了跟我讲荒坂内讧的笑话？那真他妈谢谢你了啊，老子已经很久没这样开怀大笑过了。”
“当然不是。我找你，是想请你帮忙。”赖宣一点儿也不介意强尼夹枪带棒的说辞，“听说过蓝眼人吗？”
“街上有个疯子，整天喊着什么半人马蜥蜴人母舰蓝眼人。”
“是么，没准他知道些什么。你该好好听听他的话的。”赖宣说，“我一直记得， 2023年的那场大爆-炸。我以为，只要自己变成炸-弹，就能彻底摧毁‘他’留下来的一切。可是，你也看见了，世界还是老样子。权力，无可匹敌的权力，宛如一条华美而庸俗的织锦腰带，吸引那些饥饿的虱子争先恐后地往上爬。我已经尽力阻拦了，但虱子真的太多了。”
强尼：“说人话。”
“这个世界，除了荒坂，还有很多跟荒坂一样的公司，”他说，“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筹谋着一切。杰弗逊，还记得吗？他只是这个城市可悲的缩影。”
“难道不是你们更改了他的记忆，让他变成了你们的棋子？”
赖宣摇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荒坂太大了，我不是‘他’，也没有闲心像‘他’一样，监视和掌控人们的一举一动。”
“我管你他妈的是不是，”强尼说，“你他妈的到底想说什么。”
“看过水晶宫的移民广告吗？那就是答案。”赖宣回答，“广告上说，那是一个远离**世界的乌托邦，实际上都是谎言，那里严重缺乏劳动力，每年都得想办法骗一些人上去，给权贵阶层当牛做马。见过围绕着灯火盘旋不止的飞蛾吗？那就是相信水晶宫的人的下场。”
“你很会比喻，不写歌可惜了。”
“这不是比喻，强尼，这是现实！天上的危险正在逼近我们，而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假如不阻拦他们，你，V，我，还有千千万万反对公司、甚至为此而牺牲性命的人……我们的努力都将变成一场空谈！”
赖宣一手捂住额头，另一手掐灭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只有我们合作，才能让这座城市——这个世界恢复正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无偿做这个委托。我的报酬非常丰厚，丰厚到你无法拒绝。”
强尼淡笑：“是吗？那说说，你能给我什么丰厚的报酬。”
“V。”赖宣吐出一个字，抬起头，直视强尼，“当你们连接上神舆，你们的印迹就被打包上传到了荒坂的数据库。我说过，荒坂的科技超乎你们的想象，区别只在于，我们想，还是不想。Relic，是为了‘他’能长生不老而生。这技术比你想象得还要安全，还要有效，没有任何副作用。只要你接受我的委托，我可以立即把V还给你，完完整整地还给你，不会修改她的任何记忆。”
强尼沉默，半晌才冷冷开口：“我怎么确定，你还回来的是她，而不是一个被修改得乱七八糟的复制人？”
“这就牵扯到了信任和常识。”赖宣说，“这个技术，非常昂贵，启用一次，不亚于重新研发一遍Relic。我没必要耗费几十亿，就为了制作出一个假人愚弄你。没有任何意义。”
说着，他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再次把烟盒递到强尼面前：“机会只有一次。V是生是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做决定吧，强尼。”
强尼闭上眼睛，攥紧了一只拳头。
几十秒钟后，他睁开眼，看了一眼旁边反光的地方，低声骂了一句“操-他妈的”，接过赖宣手中的烟盒，衔了一支烟，点燃，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
“成交。”
【完】
恭喜玩家解锁结局—【命运之轮】
命运之轮意味着变化的到来。命运将会出现转折，无论好坏，但一定会带来新的可能。⑴
注释⑴：《赛博朋克2077》游戏中“命运之轮”塔罗牌的描述。
2077是我最喜欢的游戏，没有之一，写的时候感觉找到了写同人的初衷，给自己圆梦……真的太快乐了！
开心！！这章15字以上的评论都有红包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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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V与强尼·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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