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鹿野院平藏右掌挟风挥向万叶,万叶侧身躲过,掌风扰乱他耳边几缕发丝,他左手持剑轻抬,剑柄刺向对方的肩,平藏也不后躲,索性一个踏空翻身将对方直接用手臂禁锢住。
万叶将剑收鞘,红眸目移,神色平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还敢回来?”
“我回来……”万叶轻轻伸手,夜风吹拂过他的掌心,一片落叶翩跹而过。夜色沉凉,只有偌大一轮明月高悬夜空,照着他和鹿野院平藏,“我回来,是有东西,要送还给合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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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年前,枫原家声名尚在,枫原万叶还是枫原家大少爷,是京城出了名的富贵闲人,一纸折扇纳的是京城秀丽风光。
“那边那位是……”
“站在船边的那一位?害,那是枫原家的小公子。”两位交好的女眷握着手帕咬耳朵,“好看吧?小公子模样生的是俊俏,只是手上是真的一点权力都没有啊,你可得想想清楚。”
其中一位不敢相信地睁着眼,“怎么会……”
另一位连忙扯扯对方的帕子,“还能怎样,不过就是人家自己不愿意罢了。”
女眷交流的细微声响混在和风里,融入江中浮光点点。万叶将手中薄叶翻了个面,最终指尖稍松,叶落入江。
“万叶!”
鹿野院平藏解决完部中事物后便立马赶来,他脚下生风飞快赶来,最后堪堪停在万叶身边。脸色因着急而上了点红晕,他牵起万叶的手,几乎要来不及喘气,“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
万叶笑着顺着他抓着自己的手,“好。”
当然平藏带着万叶来的,也不过是他早早便准备好的小竹筏一扁罢了。两人立于舟上,平藏持杆,万叶立于筏尾,两人静默无语,像是也融于了这一片秀丽春光山水间。
“万叶!”
万叶转身,以一幅意料之中的冷静笑容将折扇“啪”的一下子打开。水在风的裹挟下被反送回去,以柔和的力道,平藏索性不躲,直直盯着对方温柔的红眸。万叶觉得好笑,以扇遮面,只留一双眼睛在外,笑道:“你都多大了,还来这一套?”
“怎么,不好玩?”
“你觉得好玩,那就好玩了。”
两人沉默一下,继而又默契地一起笑起来。平藏撑着杆,竹筏于江中浅行,万叶夹住一片落叶,衔于口中吹起一首矜雅风流快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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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在京城里,我总不至于还没屋子住吧?”
万叶轻轻推开他的手臂,自如地从高阁之上一跃而下,敏捷地像只优雅的猫。平藏紧随其后,万叶看他一眼,他回道:“我可是京城捕快,你可是通缉犯,我可不能把你跟丢了。”
万叶点头:“啊,有道理,那你可得好好跟着。”
两人走进一家客栈,万叶望向他,平藏眉头一跳,“你不会是想我帮你付钱?”
万叶眨眨眼,透亮的红眸里映着客栈里橘黄的灯光,“何止,这事可得全权拜托你了,不然我只能去睡外边的树上了。”他转身就要往楼上走,临了却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步履一顿,“记得带壶酒上来!”
平藏皱眉,“你这几年都跑哪儿去了,怎么还沾上了喝酒的坏习惯。”
“我从前一直都喝点,说起来我家院子里大概还有几罐,也不知道天领奉行发现没。哎,你快点儿啊……”
平藏一如很久以前看着船边的万叶一般看着如今的万叶,忽然有一种自己从未了解过眼前之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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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于一张桌前,一盏如豆灯火亮起。万叶神色平淡,平藏却有千言万语要问。
然而这两人之间也总是这样,总是在某种时候由万叶主导着节奏。就在平藏终于忍不住要问出口的瞬间,万叶放下茶盏,轻声问道:“平藏,你有没有听见声音。”
“什么声音?”
“花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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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场晚宴,灯火摇曳辉煌,纸窗内人影憧憧,觥筹交错。平藏不喜这样的氛围,出来透气,眼见的那一丛花里弯弯延延地伸出一只衣袖的角来,黑底红纹,绣的是枫华漫天。
他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就看见正是这位枫原家小少爷正躺于花丛之间。其单手以手背遮住双眼,另一只手则随意摆着,露出那一角惹人注意的衣袖来。
身边是大片自国外移植而来的霓裳花,华贵雍容地摇曳在晚风里。平藏不懂对方是要干什么,蹲下身子贴近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对方的脖颈,对方一无反应,但皮肤温热,脉搏跳动稳健而平淡,像是正处于一场安眠。
他开口想提醒对方,却在将要发出声音的一瞬间被对方一把拉了下来。他一时间慌乱的所有话都堵在了嗓子眼,什么也不会说了。他被拉着压在了对方的身上,浑身僵硬着,对方却反倒一幅自在地模样,睁开一双漂亮的红眼睛,怡然自得地与他对视并微笑着。
“嘘,别说话,你听,花落的声音。”
万叶轻声以气流在他耳边呢喃,他在那一瞬间绷紧了全身,屏住呼吸去听一场花落。
可惜,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如雷般的心跳,除此以外便是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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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老是这样。”平藏艰难地开口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个什么劲儿。
窗外滴漏声声,有穿林打叶之势。万叶透过灯盏的光晕去看平藏,微眯起双眼,状似沉思。良久,他问道:“我怎样?”
他摇摇晃晃举起手中茶盏一如饮酒风度,手肘向前一划,人便颇自在地半靠着桌子坐下。“你无非是想劝我离开京城,想告诉我京城我已无依无靠,比那浮浪人还要无助。”
对上对方神色不显的沉静双眼,他轻笑:“浮生百态,天命定之,忧愁畏怖,自有尽时。你思虑量多,可是思若有果,思有何用?思若无果,思有何用?还不如趁早一享这展茶,喏,像这样。”
他高高举起茶盏,水流一股线似的稳稳落下,于纸窗上留下一道漂亮的弧度。平藏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似的一动,窗上剪影便也跟着向对方靠近了一步。
他问:“你先前说,要送东西给别人。”
“啊。”万叶摇摇晃晃地乜他一眼,“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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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什么?送给谁?”
鹿野院平藏的心脏突然急速地跳动起来,记忆里上一次这样还是与万叶初见卧倒于花丛时有过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他本能地问出这两个问题,又直觉性地觉得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会对他造成什么极为重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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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万叶终于放下茶盏,从袖间抽出一片御伽木叶。墨绿的叶片宽大,万叶轻抚叶缘,难得的像是有点难于启齿。平藏看着他,他垂眸,像是终于给自己鼓足了勇气。
“我于外浪迹多年,倒也是一番崭新的体验。只是少年时记忆里便一直有位惊鸿客,他总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我小半生踏遍山海为其寻诗,终是成此一首。”
“此番特意归来,便是为了能当面吹与他听。”
“所以,平藏,好好听,吹完,我也许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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