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暴雨季,汉水连绵,风暴所到之处皆为暴雨。
朝旭收起伞后,快步跟上走在前方的孙权。虽说先前孙权就有安排兴建水利工程,但这一年的暴雨还是来得过于突然,各地是否有完全按照孙权先前的要求建设工程,在这一刻就可见一斑。
“至尊。”
“图纸给我看看。”
“是。”
工程师递上应急预案图纸,准备为孙权详细讲述每一部的结构,却被孙权有些烦躁地阻止:“你不用讲这么细!你就告诉我,这一段的作用是什么就行,细节之处你们工程师自己解决。”
倾盆大雨,让他的音量不自觉地抬高。
“是。”
工程师被吓得不自觉压低了身高,开始重新讲解应急方案。
那图纸设计巧妙又严谨,朝旭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不自觉把脑袋搭在了孙权的手臂上。孙权也不阻止,或者说,他专心听工程师的讲解,并没注意到朝旭的动作。
“......大概就是这样,至尊,您看这......”
“你们往这里挖水渠,会牵扯到这里还有这里的百姓吧,你们帮我安置?重新出!”
“可是这个就是要先挖一段分出去,才能缓解这一块的积水啊。”
“你把这里挖掉,这两块农田都得废,重做,快点!”
“是。”
孙权一把把设计图纸塞回工程师的怀里,那领头的工程师叹气这去寻自己的同伴们,几个本就不算太高大的男人凑在一起,在这暴雨声中,显得更加卑微与弱小。
“曼才,这边的事情之后交给你。”孙权点了一下随行而来的近侍官的名字,“别让他们把水渠引导农田里、也不要引到百姓聚集地,如果真的必须要有受灾,派快马通知并撤离当地百姓。之后按照规则给他们赔偿。”
“赔偿的这部分钱从国库出吗?”
“先垫上。之后让当地县令找我做汇报,如果是他们的问题,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还国库的钱。如果真的完全是天灾,这部分就不用还了。”
“是。”
“夫人,我们走。”
孙权从朝旭的手中拿过伞,等朝旭勾住他的手臂后,两人再一同进入暴雨中,前往下一个地点。身后,孙权随行的护卫和近侍官们也不敢耽搁,跟上他们的脚步。
建业城是都城,在这场暴雨里都多处积水,难以想象在更偏僻的地方要造成多少自然灾害。
各地都在紧急调拨工程队,设计院的工程师们到处乱窜、分身乏术,这一处需要人、那一处也需要人。
“设计院好像很忙。”
朝旭有些不忍心看他们眼底的黑眼圈,她总觉得白天是哪些人,晚上还是哪些人,实在是太辛苦了。
“特殊时刻,必须一起克服。”孙权叹了口气,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不是这场暴雨,我都不知道这些人连水利工程都敢偷工减料,明明知道江南雨季容易形成自然灾害,还浑水摸鱼。”
这一波过去,大概有不少县令长官要负责了吧。
“至尊。”
一个斥候模样的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孙权前方,他以布遮挡面容,令旁人无法看清他的长相,毕恭毕敬地作揖行礼。
孙权命其他人原地待命,仅带两名信得过的亲信与朝旭一同靠近,两名亲信最后也停留在距离斥候三步之外的距离。
“至尊。”斥候低声道,“北边发大水,水高五六丈,曹军将领于禁所带七军均被洪水淹没,关羽船紧逼,于禁投降(1)。”
短短一句话,概括了最近一个月来发生的最大的事件。
“明白了,这件事明日也会有正式的奏折上来吧。”
“是,另外,这是陆将军给您寄回的机密信笺,请您在无人之时再阅读。”
“好,你退下吧。”
得到旨意,斥候迅速离开。
朝旭有些好奇他的长相,不过这个好奇也只持续了一会儿。斥候不能暴露长相和姓名,这是铁律。
“关羽这个时间抓住于禁及其部众,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孙权冷哼一声,“我给他再加一个惹怒我的契机,今天早上是不是子瑜也回来了?”
“对,只是因为这场雨造成的水道堵塞情况更为紧急,所以你让留守的官员通知子瑜,等我们回来再做汇报。”
“好,我们现在就回去,夫人,这个信笺你先收好。”孙权说着就把信笺往朝旭的袖口里塞。
“不是让你没人的时候自己看吗?”
“哎呀,我们之间哪分你我的,和你的记录本放一起,就这样,谢谢夫人。”
就是不想自己带着吧。看破不说破,夫妻还能做。
结束一段事情返回幕府,孙权终于有时间坐下,召见了再次从荆州返回的诸葛瑾。
“怎么说?关羽需要我们帮助吗?”
诸葛瑾摇摇头,幕下的众官员中有不少因此松了口气,但诸葛瑾接下去传回的话,瞬间激起了千层浪:“他非但不要,还说,狢子又想献殷勤了?我打得下樊城,也灭得了你。不需要你们摇尾乞怜。”
狢子敢尔!如使樊城拔,吾不能灭汝邪。(2)
朝旭在笔录下写下这句话。
狢子,就是土狗。关羽等于是又骂了一遍孙权是狗。这一番话下来,底下的官员也是坐不住了,哪有人能忍敌军将领三番两次骂自己领导人的?
一阵骚动与混乱,更有偏激者当众大骂。
孙权表面上震怒,实际上......朝旭抬眼看向他。
实际上也挺生气,在那边猛敲茶杯呢。
自己耍个计谋把自己气到了。
朝旭居然觉得他这样也挺可爱。
关羽会如此嘲讽孙权,估计当时还发生了诸葛瑾没有说的事情。
关羽现在水淹七军的同时,依然在作战期间,孙权的使者打着巴结他的意味凑上去,问“需要我们帮助吗?”,打断了他们作战的思路,还像是因为听到了他的威风,所以趁机三番两次讨好他们。向来看不起江东的关羽,自然会觉得这些人又烦又墙头草。
话是这么说,这也只是朝旭一厢情愿的猜想而已。
她想着这句话的时候,瞥见孙权似乎看向了她,口型好像在说什么。
还不够。
关羽两次骂孙权是狗还不够吗?
晚上,离开幕府返回家中后,朝旭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他都骂你两次了,还能忍?”
“这两次他只是在骂我,没有对江东造成实质性的损失,一定也有自以为理智的人觉得可以忍。”孙权阅读着陆议呈回的信笺,“现在江水暴涨,按理说如果后勤人员乘着江水,可以很快从荆州运送粮草补给。他现在又擒获于禁七军及于禁本人,正是缺粮的时候。”
“荆州没有送粮吗?”
孙权像朝旭展示陆议的信笺,他的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般自信的笑容:“我说过,荆州内部与关羽不合,既然不合,又怎么会老老实实按照他的指令办事?”
(注释1,参考文献:
《后汉书·志第十五·五行三》:二十四年八月,汉水溢流,害民人。
《三国志卷三十六·蜀书第六·关张马黄赵传第六》秋,大霖雨,汉水泛溢,禁所督七军皆没。禁降羽,羽又斩将军庞德。)
(注释2,参考文献:《典略》羽围樊,权遣使求助之,敕使莫速进,又遣主簿先致命於羽。羽忿其淹迟,又自已得于禁等,乃骂曰:“貉子敢尔,如使樊城拔,吾不能灭汝邪!”权闻之,知其轻己,伪手书以谢羽,许以自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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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第六回:狢子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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