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之上，清风吹拂，放眼望去，一片春意盎然。
“哇，鸟在脚底下！”
“当心点，滑下去可就成肉饼了。”
朝旭抓住孙晟的肩膀，阻止她把头伸出围栏，孙虑揣着自己的画纸，贴着楼墙，蹲在地上画外面粉风景，孙登和孙果则与孙权一道、被工程队和几个近臣簇拥着，在走道上参观。
这几日到处是投诉暨艳公报私仇的官吏，弹劾了儿子，他老子和老爷子就全来了，紧跟着周围有点关系的再互相撺掇，孙权收到的状告函叠成了小山。
他头疼要怎么处理，事态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朝廷内请假的人也越来越多，一开始只有小官吏请假，结果到后来连一些主要办事官吏也开始请假——他们倒不是抗议暨艳的审查，而是抗议自己老老实实工作、却因为降职人数过多、而被迫承担起这部分人原本的工作内容。休沐日没了，工资没涨、工作还做不完，换谁都不乐意。
孙权听说瞭望楼建好了，赶紧就通知还没请假的几个近臣与工程队先过来看看，烦心事等回去再说。
“我以为去年主上忙着和曹丕对抗，不会再有功夫盖瞭望楼了。”韦曜不敢靠近围栏，只敢贴着墙体行走。
“这也是为了能更好地观察对岸的动静。”
朝旭把孙晟推去找孙虑，孙虑画画到一半，差点被孙晟扑倒。
“娘，这座楼叫什么！”孙晟挂在孙虑的背上，摇摇晃晃，孙虑吓个半死，孙晟到是继承了孙权的胆子，一点不慌，“虑哥说他不知道！”
“还没定呢。”
“那我去问爹爹！”
“慢点跑，危险！孙虑，看着点你妹妹。”
孙虑不情不愿地收起画纸，快步走去追赶孙晟。
去年，曹丕大军在对岸登陆，攻打江东，孙权为了应对进攻，命令工程队在夏口建设防御工事，这个用于军事作用的瞭望楼，就是当初的建设内容之一。
那一边，孙权手背在身后，张奋在旁边对着景色讲解目光所及之处的地名。孙登在孙权的另一边，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几个问题，都让孙权忍不住扬起嘴角。
“爹爹！”
“哎呦，公主小心！”
“怎么了？”
孙权朝孙晟招手，围在周围的人立刻给她让出一条直达孙权近前的路，等到孙晟来到他面前，孙虑才哆哆嗦嗦地、以张开的双臂保持平衡、走到附近。
“爹，这座楼叫什么名字？”
“好问题，”孙权拍拍孙晟的脑袋，看着工程队队长张奋，“公主问你们话呢，有名字吗？”
“回陛下，还没有定。”
孙权眯起眼睛，手放在栏杆上：“这里风景这么好，如果不是作为军事用途，我还真想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就算是仙人，看到这个风景也会为之入迷吧。”
“臣听闻这附近真的有人目击到神仙，说是神仙乘着黄鹤从天空飞过。”张昭接住了孙权的话。
“神仙，黄鹤，”孙权复读了这两个词语，又反复斟酌了好一会儿，“神仙楼，黄鹤楼，神鹤楼……”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待他赐名的时间里，虞翻盯着飞过的白鸟，冷哼一声，指着张昭说，“他们都是半只脚快死的人了，却谈论神仙，世界上哪有仙人呢？”(1)
一下子，被指着的张昭、工程队中的张昭的侄子，以及在场诸多信服于张昭的人全都产生了强烈的不满。
孙权的手更是握紧了栏杆，如果不是位于高楼之上，他估计已经想给虞翻一剑了。
“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孤以师傅之礼对待张公，张公就相当于孤的太傅。当着学生的面指责其师傅，我看我是对你太宽容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僵硬，这赐名的事情还没结束，又冒出来个不分场合的虞翻。
朝旭本想开口，却看见孙登的眉头一皱又一展，似乎有了主意，便按住担心的韦曜，示意他记录他们的谈话内容。
孙登赶紧站出来，说道：“父王，虞都尉认为这世界上没有神仙，儿臣却以为，如果这世界上没有神仙，那‘天命’之词又该从何而来？”
“仲翔，怎么说？”孙权冷哼一声，再次点了虞翻的名字。
“谁见过神仙？汉室天子如果真是天子，那神仙的眼光可真差。想当初十常侍祸乱朝纲，先有董卓，再有袁术，接着群雄混起。真有神仙，就不会遍地是大王，短暂又辉煌。直接一统八荒多简单，对吧，大王。”
虞翻这是挑衅了吗？还是没有呢？
朝旭瞥见韦曜半天不敢把这段话写下来，就猜到他在担心这段话算不算“忤逆吴王”。
不知道从何时起，不信“天命”的孙权，也开始信起了“天”。
“行了，”孙权不耐烦地扬扬下巴，“我看交州的瘴气和你的嘴一样不给人留活路，你去那边报道吧。”
原本以为是孙权的玩笑话，结果第二天开始，朝旭真的再也没有见过虞翻。
“爹，那这座楼叫什么呀。”
只有孙晟在这片寂静之后，依然惦记着赐名的事情。
“就叫‘黄鹤楼’吧。”孙权摸了把孙晟的脑袋，“你仲翔叔叔不相信有神仙，总该相信黄鹤存在吧。小狮觉得怎么样，好听吗？”
“坐着黄鹤飞走的神仙，真想见一见。”孙晟是一点没听刚才他们的话，只听见自己想听的内容，“如果见到的话，我就请他保佑爹爹一统天下！”
“哈哈哈，好！借你吉言。”孙权笑得很开心，如果不是孙晟已经八岁，不适合再被他举高高，他肯定要用这种方式表达一下喜悦。
孙权在笑，周围的工程队比起奉承着赔笑，更像是如重释负般的笑，至少说明孙权对他们的劳动没什么意见，可以给他们结算占总额7成的货款、初验费和设计费了。再坚持半年，没有什么意外就能收到最后3成尾款，他们再往下分发，总算是不枉这几个月来的辛勤劳动。
“师傅，纪要写好了。”
韦曜每次递纪要都格外正式，不管朝旭说几次不必如此正式，他都坚持要将礼节进行到底。
和他那个性格活泼，在丞相府里窜来窜去的兄弟真是截然不同。
朝旭忍不住回忆起前几天因为人手不足，她去丞相府帮忙送材料时发生的事情。
丞相府里人手也不足，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是文件，虽然原本丞相府里也都是混进来的二代，三个人干一个人的活，但架不住不合格的人太多，又有很多官吏原本老实，但周围关系好的朋友或是大家族的族里人互相撺掇，也不干了，愣是把局面逆转成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是疲倦，韦昭在一个人同时抱三个人份的公文书的同时，脸上还带着笑容。
“真的有人骑着黄鹤飞过去了！”
“哪里？哪里？”
“就在那里啊！还停在原地看我们呢！”
朝旭的意识回到现实，顺着孙晟手指的方向看去，似乎真的有只鸟，只是上面有人吗？
“哪里有人骑鸟，这天连只鸟都没有。”
“公主一定是把云看成鸟了吧。”
“可是，可是他真的在，在挥手……”
孙晟的声音低落下去，孙权赶紧变成宠孩子的父亲，配合着说：“我夫人是神女，小狮是神女的孩子，当然能看见神仙！”
群臣一个劲地点头，却几乎没有人真的相信。
那里虽然没有人，但，确实有一只黄色的大鸟呀？朝旭盯着那只鸟在空中驻留了好一会儿，那只鸟才点点头，乘着风离去了。
（注释1，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七·吴书十二·虞陆张骆陆吾朱传第十二》权与张昭论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人，而语神仙，世岂有仙人邪！”权积怒非一，遂徙翻交州。）
（注释2：三国吴黄武二年（223年），吴大帝孙权修筑夏口城，于城西南角黄鹄矶建军事楼一座，用于瞭望守戍，即黄鹤楼。这个时候的主要是军事用途，不过本文里稍微也混了现在的黄鹤楼的特点，所以出现了一群人上楼参观的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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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第二十五回：黄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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