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诸葛亮被那神奇的陶盆吸引了目光,随即走上前去询问。
“一种染布。我们听说将军要让所有士兵都用上香囊,就想着,这么多香囊,要是数错了可不好,就想着用我们的手艺帮帮忙。”
只见他们的面前摆着两种颜色的布,每十个为一种颜色,两种颜色相互间隔、井然有序。
此时,刚巧有一人正将麻布从盆里捞出,原本素色的麻布愣是被染上了鲜亮的蓝色,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若是能用这个东西给果儿的木鸢染色,那孩子一定会很喜欢吧。诸葛亮忍不住想道。
夜深时,诸葛亮带着一身的草药味回到营帐内,手里还提着一桶白天剩下的染料。
他借着烛光确认颜色后,小心翼翼地将木鸢骨架放进去浸泡,看着木头慢慢染上红色。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太过疲倦,他居然蹲在旁边,用手撑着下巴,就闭上了眼睛。
不过这梦没有持续太久,当他的身体因为沉重开始摇晃时,他便一个点头,猛地从梦中醒来。
“丞相,这是今日各营的文书,请您过目。”恰当此时,帐外传来杨仪的声音。
诸葛亮用手背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站起,缓慢又绵长的哈欠声后,他才接过参军手里的物品。
“丞相,这是?”
“嗯?”诸葛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指地上的染料,便收回眼神,一边阅读文书一边解释道,“盆里那个是给我女儿的礼物。盆旁边那个待染色的是给我家夫人的。”
说完时,他已经阅读完第一份,在文书的末尾签下“亮”字,开始阅读起下一份。
帐外的江水还在缓缓的流淌,水声潺潺。诸葛亮无言地阅读着一份又一份的文书,在将所有文书阅读完毕时,他忽然在想:若是有一天,她也能和他一起前行,该有多好。
5,
秋。
这一战从春天熬到了秋天,滇池的水在秋日里泛着碧色,汉军在不久前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营地里还能看见零星的血迹。
数日前,李恢的中路军被孟获围在滇池畔,粮道被断了三日,幸得诸葛亮的西路军赶来相助,才化解危机。
而现在,孟获的残部正在滇池对岸聚集,似乎正在观望。
“丞相,”诸葛亮的身后传来了杨仪的声音,“滇池叛军残部已肃清,孟获已擒,现囚于营中;各营伤兵已安置,粮草运输通道已打通。”
诸葛亮回首接过杨仪的军情简报,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后,递还给对方:“等孟获冷静下来就带他来我帐里,我亲自见他。另外,清点缴获的叛军物资,有用的留下,无用的分给当地人。此战过后,需安抚民心,不可再动刀兵。”
“是。”
杨仪躬身退下后,营地里也渐渐恢复了秩序,士兵们和后勤们混在一起打扫营地、清点物资。秋风吹过时,诸葛亮忍不住仰起头看向头顶的落叶,感慨着又是一年丰收时节。幻想着诸葛果收到木鸢后、和她一起在草地上奔跑的模样,便忍不住感到了惬意。
这时,头顶飞过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拍打着翅膀飞过,不远处几个独自休息的士兵们聚在一起,似乎在聊着什么。
只见他们聊到什么时,一个年轻的士兵从怀里掏出了一片树叶,在同伴们的起哄声中,以树叶为乐器吹出了简单的调子。
如果木鸢也能发出声音,她们会不会玩得更高兴?诸葛亮忍不住想。渐渐的,他的脑子里开始有了主意,于是,他快步回到帐中,取出已经完成染色的木鸢骨架,这几个月来,他断断续续地修饰,如今的木鸢翅膀上已经有了完整的流云状花纹。
他小心翼翼地在头部刻出一个小孔,然后掏出从叛军手里缴获的两片铜片,又将铜片相叠固定在小孔中,确保风吹过是,铜片能在小孔中作响。最
他研究得入神,浑然不觉杨仪已经带着孟获来到帐外。
“丞相,孟获已带到。”
“让他进来。”诸葛亮这才如梦初醒般,依依不舍地将木鸢放到案角。
孟获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梗着脖子,一开口便是:“要杀要剐随便,我孟获决不当降将。”
“我若想杀你,何必让你来见我?”诸葛亮却笑了笑,抬手,道,“帮他解开吧。”
这一下,倒是让原本不服气的孟获迟疑了,但他依然倔强地仰着脖子,拒绝低头。诸葛亮倒也不在意,反而指指案前的位置:“坐吧,我有话问你。你为什么要叛乱?百姓又为什么要叛乱?是当地官府欺压,还是另有原因?”
孟获在原地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我们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要不是你们打着大汉的名义入侵,烧杀抢掠,占领益州,还为了什么讨伐贼寇大量征兵,我们干嘛要谋反?南中本就是我们的地盘,轮不到你们欺压。”
诸葛亮自然知道孟获在指什么,自然也知道孟获为什么要提到,比起真的因此产生怨恨,更像是为叛乱找个高尚的借口。
诸葛亮是什么人?他能听不出来吗?
但他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拿起案角的木鸢,迎着风吹来的方向轻轻抖动,直到铜片相碰发出脆响,才说道:“你知道,木鸢为什么能乘风而起吗?”
孟获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因为它顺着风、借助了风的力量。南中本就是你们的家乡,所以治理南中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若是只靠武力镇压,纵使今日擒了你,明天也依然会有人叛乱。唯有顺应民心,安定百姓,彼此合作,才能让南中得到太平。你且思考我给出的方法。今日我不杀你,也不囚禁你,你的部曲在对岸等你,吃完晚膳,你就回去找他们商量吧。”
孟获眼底的倔强淡了几分,但依然没有松口。
诸葛亮瞄了一眼他紧握的双手,猜想他并不会轻易妥协。但诸葛亮对孟获说的话,也是他的想法。
南中与交州一样,天高皇帝远,百姓根本无所谓皇帝说什么,只关心管理自己的郡守和刺史说什么,所以最好的治理办法,便是让这些原本的地头蛇放下成见,与他们合作。
待孟获离开,诸葛亮重新拿起木鸢,对着光线看了几次又放下。
转而拿起那个已经做完的竹盒,从怀里取出手帕,诸葛亮本想将手帕放在竹盒做装饰,又觉得朴素了一些——尽管她追求实用性大于华丽——于是找出针线,开始在那手帕上缝制狐狸的图案。
她若是能从这图案里察觉出他的思念,那就再好不过了。
6,
深秋时节。李恢的中路军与马忠的东路军先后抵达,三路汉军终于会师,持续了数月之久的南征终于落下帷幕。
诸葛亮婉拒了后勤准备在主帐里点燃炭火盆的打算。帐内,李恢和马忠两人在内的汉国将领们正热火朝天地谈论着回成都后的打算。帐外,后勤们烤起炊饼,不少放松下来的士兵们围着那几个火堆等着分上一口。
诸葛亮抬眼扫过帐内喜悦的人群,眯眼笑着垂下头,阅读那两人递来的战报。
中路军已平定益州郡残余叛军,斩首数百,其余皆愿归降,现已登记户籍,交由地方吏员管理。
滇池以西的部族首领,已主动派人来献粮草,愿归附汉国。
牂牁郡已肃清,朱褒余党皆被擒获,附上牂牁郡户籍与粮草统计册。目前由当地大姓爨习为郡丞,协助安抚百姓,无再度叛乱之意。
诸葛亮深知南征虽然胜利,但仍然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如何治理,安排谁去治理,全都是他需要决定的事情。
只是眼下,帐内还很热闹,他也决定暂时放下这些繁琐事务,稍微地享受一下胜利带来的喜悦。
于是,他毫不芥蒂地当众取出自己快要做完的竹盒与木鸢,又从随军的竹篓里翻出剩余的竹篾,将竹篾弯成小格子的形状,用细麻绳固定在竹盒内部,隔层编好时,他突然意识到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了下来。
抬头看去,原本聚集在帐内的人群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只有侍从在门口频频回望,似乎对于自己是否该进入犹豫不决。
“怎么了?”诸葛亮诸葛亮放下竹篾,将竹盒放在案角,道。
“丞相,孟获求见,说有话要对您说。”
“让他进来吧。”
数次反叛又被数次放走的孟获走进来时,眼底已经没有最初的桀骜。他一进来便看见了诸葛亮放在案上的器物。
“每次见你,那玩意儿都更精致一些,真是好闲情。”
诸葛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们为了家族而反叛,我为了家人而做礼物,本质上是一样的。”
孟获自觉理亏,尴尬地笑笑,又挠挠头,说回自己的来意:“丞相,之前您说‘顺民心者安’,今日我见蜀军与夷人共饮同食,才知您所言非虚。孟获愿归降蜀汉,此后南中夷人,皆听蜀汉调遣,绝不再叛!”
7,
木鸢终于在汉军准备撤退之前完成了。
帐外,各营正在打点形状准备返程,诸葛亮拿着完成的木鸢走出主帐时,正好有风吹过,于是,他从行囊中取出在南中缴获的五彩麻绳,系在系在木鸢的提杆上,轻轻一放,木鸢便借着风力飞了起来。
只见风穿过鸢头的小孔,吹动铜片清脆作响,红色的身影在蓝天下格外显眼。
附近的将领士卒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驻足仰望,不少人发出惊奇感慨。
而此时,在主帐的案上,静静地放着另一份礼物,那份礼物中,还铺着一块绣着狐狸图案的手帕。
个人篇(诸葛亮篇之四):木鸢与竹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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