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没事吧？”
“没事，大概是受凉了。”
星泽裹紧自己的外套，从自己的房间移动到孙权办公的书房。又过去了一段时间，这里除了办事的小吏外，别说中书令了，连中书郎都只有星泽一个，导致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一个人来处理，工作量不比在给孙府当管事时低。
“主上，臣有一件事想询问。”
“等等说。”
孙权的语气很是不耐烦，似乎出现了什么让他烦躁到连顺便听星泽说话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是怎么了吗？”
孙权皱着眉头扫了他一眼，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恕臣冒昧。”
星泽熟练地作揖道歉再鞠躬，这时，他的嗓子有些痒，一没忍住，咳嗽起来。
“风寒？”
“是。”星泽赶紧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口鼻，“若您担心被臣传染，臣这就离开。”
“你知道威彦不久前去世了吗？”
“请您节哀。”他其实并没想起这个“威彦”是谁。
孙权似乎也意识到星泽并不认识这个人，他以手臂倚着脸颊，眼睛盯着送到眼前的奏疏：“他老人家也已经90岁了，人生不过百载，更何况是在瘴气横行的交州。”
90岁是什么概念。
是星泽无法去想象的程度。
“你去通知他儿子过来见我。”
“他儿子是？”
“武昌太守士廞，当年威彦为了表示忠诚，将长子士廞送了上来，我任命他为武昌太守，虽然是个资质平凡的人，但为人老实，一转眼也有几年了。”
“是。”
既然是武昌太守，那他过来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星泽在驿站借了马，又问了方向，骑着马出发去迎接。
他原本担心找不到目标，但到了附近，他立刻就打消了这个顾虑。
一片白色。
白色的装饰，白色的束带，撕心裂肺的哭声。
就是这里了。
奇怪，既然士廞已经知道父亲去世，也没有申请回交州而是原地奔丧，孙权为什么要找他？
“请问这家的主人在吗？”
星泽停下马拜访门童，之后在门童的带领下见到了与星泽父亲差不多年龄的老人，面朝着牌位，弓着背跪在地上。
也是，士燮90岁，士廞又是长子，至少也有70岁，可不是与童老先生年龄相仿吗？
“士大人，主上有请。”
……
“臣士廞，拜见主上。”
平日里，这个岁数的臣子上来，孙权都会免除他们的行礼，今日却不同以往。
“士大公子，你一定也奇怪为什么我突然找你过来。”孙权招手，让星泽将一份正式的公文递到士廞手中，“你一边看，我一边解释。
“你的父亲，交趾太守士燮离世。民间传闻，你弟弟士徽想背叛吴国自立，割据一方。于是，交州刺史吕岱、吕定公给我提了个建议，拆分交州，试探口风。我同意了，合浦以北为广州，吕岱为刺史，交趾以南为交州，戴良为刺史。最后由陈时出任交趾太守。”
士廞在听到孙权说，士徽想背叛吴国时，脸都青了。叛国意味着什么，他还能不清楚吗？当初，交州距离遥远，士燮为了表示对吴国的忠诚，将自己的长子士廞送到武昌做人质。这意味着如果士燮背叛孙权，孙权可以直接拿质子开刀，斩杀质子。
“这件事、这件事臣一无所知！”
“我相信你不知道，不然你也不会愿意留在武昌为父亲守丧。”孙权又拿出了第二份奏疏，再一次以相同的方式交给士廞，“我派遣戴良与陈时南往就任，你弟弟士徽果然不服从命令，在海口处公然发兵。这样的人，此时不除，后患无穷。你手中这份，就是定公给我的奏疏。内容很简单，他请求我允许他征讨士徽抗命之罪，同时给他写书信，说清利弊。你是他哥哥，你说说，我该不该允许？”
说是询问，其实根本就只有一个答案。
星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跪在地上的七旬老人。
如果士廞早就知道这件事，及时禀告孙权，他现在就能摆脱危机。就像几十年前，星泽发现当了逃兵的二叔要躲在家中时做的那样。
这就不是考虑亲情的时候。
只是他人在武昌，不知道交州的事情也很正常。
真是可怜。
“陛下，愚弟做了傻事，他也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违反法令就应当得到惩罚，还请陛下不必顾忌老臣，秉公执法。只是这件事，臣实在是不知情，还请陛下，宽恕老臣和老臣的家人们。”
“我自然相信你不知情，你人在武昌，武昌和交州距离多远，我当然知道。”孙权抬手让星泽将士廞扶起，“但是你既然是质子，我要是什么都不做，怎么对得起‘质子’之说。惩罚就免了，不知者无罪，你也辛辛苦苦为我当了这么些年的武昌太守。罢官为平民，如何？”
“谢陛下宽恕！”
贬为平民，确实算得上是宽恕，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习惯平民的日子。
不过都这个岁数了，大概也不剩几年，过不惯也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事情。
说起来，去士廞府里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他的子女，女儿出嫁了还没回来大有可能，但儿子都没出现，大概就是没有了。
星泽如此推断。贬为平民意味着没有仆人，子女也都不在身旁，只有妻子陪同，这最后几年怕是不好过。
这之后，吕岱督领兵卒三千人日夜渡海进军。过合浦时，又与戴良合兵共进。士徽听说吕岱突然到来，大为惊惧。士徽的弟弟士匡与吕岱有旧情，吕岱让士匡写信劝说，于是士徽当即率领兄弟六人赤膊跪迎吕岱。吕岱将他们全部斩首，并送首级至京城。
同月，士徽大将率领官吏百姓攻打吕岱，吕岱奋击将他们打败，晋封为番禺侯。
讨伐结束后，孙权取消广州，交州恢复如从前。
至于吕岱……
“定公，又往九真方向打过去了。”孙权读出奏疏的时候，差点笑出了声音，“好，非常好。长江过不去，就接着往南，不愧是他。”
打到九真是个什么概念。星泽记得奉孙权之命做海上交易的三叔说过，南边还有多个小国，虽然文化水平低，但手中也有不少新奇之物，只是每次过去做交易都很费劲，如果能让他们主动进贡就好了。
看来三叔的心愿也快实现了呢。
（注释，参考文献：
《三国志卷四十九·吴书四·刘繇太史慈士燮传第四》燮在郡四十余岁，黄武五年，年九十卒。
《三国志·卷六十·吴书十五·贺全吕周锺离传第十五》：交阯太守士燮卒，权以燮子徽为安远将军，领九真太守，以校尉陈时代燮。岱表分海南三郡为交州，以将军戴良为刺史，海东四郡为广州，岱自为刺史。遣良与时南入，而徽不承命，举兵戍海口以拒良等。岱於是上疏请讨徽罪，督兵三千人晨夜浮海。……遂行，过合浦，与良俱进。徽闻岱至，果大震怖，不知所出，即率兄弟六人肉袒迎岱。岱皆斩送其首。徽大将甘醴、桓治等率吏民攻岱，岱奋击大破之，进封番禺侯。於是除广州，复为交州如故。岱既定交州，复进讨九真，斩获以万数。
《三国志卷四十七·吴书二·吴主传第二》是岁，分交州置广州，俄复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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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第十八回：不知者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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