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着看了会书,忽闻折竹声声,在静夜中愈显清幽。我探出脑袋问:“下雪了吗?”
泠玉搓着手走去掀帘毡,这一瞧倒好,直接在门口跪下:“见过主公。”
“免了。”
先是熟悉的声音传进来,紧接着,一个玄色的身影带着门外的风雪踏入。
孙权将狐毛领的大氅解下来,露出里面同色滚云雷纹的深衣,泠玉接过后不知所措的用眼神向我求助。我也挤眉弄眼地表示自己不懂眼前的状况,只得将书放在枕边,说:“给主公倒茶。”
趁着泠玉挂披风的空档儿,我问他:“我方才听叔父说你来了,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孙权并不答话,只是端起茶杯来轻轻吹散了浮叶,然后浅浅地呷了一口。
我想了会,试探地问:“你不是来找叔父议事的,而是专程来看我的?”
看他手上的动作明显地一滞,我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有些暗暗的高兴,又忍不住想要泄一泄怨气,嗔道:“既如此,白天又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甩脸色给我看?你知不知道,我这脚伤都是因为你!”
他终于开了口,却不是对我说话,而是对泠玉说:“你先退下。”
伴随着门阖上的声音,屋内又陷入寂静。我想起他白天时薄有愠色的表情,又见他此时面色沉沉,不知究竟是雪球砸了他还是刚才冲了他,才惹得他如此生气,怪吓人的。忍不住往里面缩了缩,嘴上犹自犟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泠玉的面说?况且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主公再待在这里也不太合适,不如改日再叙吧。”
“这会知道避嫌,那白天他抱着你回府时,怎么没见你避嫌?”孙权不轻不重地又加了一句,“还是说,跟孤在一起时就需要避嫌,跟他就不必?”
我原以为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们之间的情愫早已经心照不宣了,如今被他这么一质问,反而解答了我对他近来种种表现的疑惑。
“你也认为我喜欢吕蒙?”
“难道不是吗?”
“你——你枉费了我一直以来为你担心忧虑的那些许!”我气急败坏地冲他喊道。
孙权将茶杯放在桌上,紧锁着眉头不再言语,起身大步流星地迈出了屋子。
我开始后悔方才没有将话讲明白只是一味地发泄情绪。又见他没有拿走架子上的披风,怕他大冷天走回去会着风寒。于是顾不得其他,忍着痛一瘸一拐地抱着披风追出门去。
廊下的角灯在朔风的吹打下忽明忽暗,照见那个尚未走远的模糊身影。我喊了一声:“孙权——”
他没有回头,仍是继续向前走。
我下意识还要追,可腿没使上劲儿,整个人不知是今日第几次摔在雪里。
委屈一瞬间涌上心头,我伸出手无声地抹去脸上温热的泪水,却还是在寂静的夜里听到啪嗒声没入雪中。
我,步芷沅,前世今生,第一次为爱落泪,想想都觉得矫情。可越是自嘲,眼泪越是不受控制,争相流了出来,我只能轮番拿左右手去擦。
就在此时,我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只见孙权蹚着厚厚的积雪快步折返回来。
我气愤地从地上抓起一团雪向他砸去:“不许过来!”
碧眼小儿,你清贵,你高冷,有本事就再也不要回头,不要和我说话!
孙权的前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子,但这并没有阻止他的脚步,顷刻间他便来到我的面前蹲下,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将我检查着。
我只是恨恨地睁圆了眼睛瞪着他,然后使出全身力气将他推倒在雪里,又从地上抠起一团雪,重重地丢在他的脸上。
漫天纷飞的雪幕隔开了我们,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忽然,孙权倾身过来捧住了我的双颊。
在我的视线里,他的脸逐渐放大,放大,最终我的眼睛只能容得下他的眼睛,坚硬的千年寒冰下,分明跳跃着能将人燃尽的烈火。
最终,唇上传来的鲜明疼痛的撞击感让我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石化在原地。
但那双唇仅仅是贴上来,没有任何下文,似乎它的主人是冲动的,生疏的,压根就没有想过缘由,也没有考虑过后果。
许久,他抽离开来,却并没有要分开的意思,而是用他的前额抵着我的前额,鼻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我的鼻尖。
我感受到扑在脸上那热热的气息,紧张地喘着气,下意识抿了抿发麻的嘴唇。
他却像是被触到了开关一般,再一次揽住我的脑袋和后背。
这一次,他像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轻而易举地撬开了我的牙关,吻得辗转反侧。
身体的温度急速升高,甚至让我感受不到周遭的寒冷,心跳如擂鼓,脑袋里更是噼里啪啦地放起了烟花,满是摇摇欲坠的慌乱和微甜。
松开我之后,孙权一寸寸地看着我的脸,然后伸手将我散乱的额发别到耳后,再次抵住我的前额,低低问:“你喜欢吕蒙吗?”
我缓缓地摇头。
这么近的距离,我能看到他碧色的瞳孔中一下子迸射出明亮的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记得他很早就问过我这个问题。那时的我确实没有仔细考虑过自己的心意,甚至还为此与他起了好几次争执。这次,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是谁?”孙权的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的期许。
我张了张嘴巴,却在一瞬间像是被下了失语咒般说不出他的名字,所有言语哽在喉头。
如果早就知道最终的结局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一切还有开始的必要吗?
可如果与他就此错过,我真的不会后悔吗?
怎么选择,站在现在来看,都不对……
在我犹豫的过程中,孙权眼中的光彩逐渐熄灭了,抚着我双颊的手,也逐渐松开。
“罢了,孤不想知道。”
他从我手中拿起披风,轻轻地拢在我的肩上后,又再次离去。
在漫长而浓郁的冬夜里,那步伐显得缓慢而沉重。
泠玉远远看到我坐在雪地里,又见孙权渐行渐远,连忙将药放在一边的石桌上,小跑过来扶我进屋:“小姐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天这样冷,脚上又有伤,怎么还穿着单衣跑出来!”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抱着自己,唇齿不自觉地打着哆嗦,泠玉为我披上衣服,我就微微拢一下,端来一杯热茶,我就静静捧在手里,不发一语。
见我这副光景,泠玉好似下定决心般说:“奴婢原不该过问主子的事,只是,小姐若有心思,为什么不和主公直言,反而要这样为难自己!”
我向来只以为她比步府其他的侍女心思活络,却没想到,如今她竟然能看穿我的心事,生生从漫无目的的思绪中回到现实,把视线聚焦在她的脸上,装作淡漠地一字一句道:“我什么心思也没有”。
泠玉的目光里满是不忍的莹光:“小姐若是无心,又怎会为主公的失眠做了那么多安神香囊,让阿栎悄悄系在主公的床头?”
我一怔,没有再否认,只是虚浮地挤出一丝笑容。如今,有心无心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将心交出去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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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春风吹皱一池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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