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笑着起身，端正的行礼后才开口道，“袁公路于南阳窥视豫州，孙文台本是其旧部，又受其表位豫州刺史，如今突然身故，袁公路定不会轻易放手，南阳与豫州相邻，又有孙坚旧部在其中，主公若是派遣新刺史前去，恐有袁遗之难啊。”先前扬州刺史陈温卒，袁绍便派堂兄袁遗前往领扬州刺史位，被袁术击败并在沛国被陶谦所杀。
袁绍不仅没有得到扬州，还损失了得力战将和兵马。虽然此时的豫州情况与扬州不同，可荀彧这番话也算有理有据。
“再者，典军校尉本就是受主公之托，前往豫州。若是如今立功未有封赏，又另派他人接管，恐会伤了将士们的心。”
他并不着急，也没有因为唐婥是他的妻子而避嫌，只是将事实摆在眼前，荀彧静静地看着身边的同僚，然后又向曹操行礼打算回到坐席上。
曹操有些迟疑，纵然荀彧理直气壮，理由听上去也无可辩驳，可他毕竟是唐婥的丈夫，说他没有私心，曹操并不信。他正要说点什么时，一直安静的刘晔忽然出声，“士，可因亲旧而已？”
这是一句此时都耳熟能详的问句，出自曾经的汝南名士袁阆之口，而当时被质问的人，则是荀彧的叔父荀爽。
荀爽当时就反问袁阆，“足下相难，依据者何经？”
袁阆则回道，“方问国士，而及诸兄，是以尤之耳。”（1）
荀彧笑着看向刘晔，知道他在问什么，慈明叔父当年的话，在场的人都清楚，他更是明了。
郭嘉肆意的笑了出来，扯了一下戏志才的袖子让他看毛阶。不清楚荀彧和唐婥关系的毛阶和诸葛诞，在邻座将领的介绍下，才露出恍然的神情。
“叔父曾言，祁奚内举不失其子，外举不失其仇，以为至公。”荀彧凌然风姿，看向曹操，“彧，当如是。”
曹操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哈哈笑了几声，起身道，“文若此言甚是，明日我便上表唐安如为豫州刺史，领兵于豫州平叛。”
在商量完此事后，毛阶又起身行礼，谈起另一间非常重要的事情。
“如今天下分崩离析，百姓流苦，公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安固之处，难以持久。兵者为义，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畜畜牧，方成霸业。”
此话一出，顿时在整个议事厅掀起轩然大波，将领们都是曹操亲兵，大多觉得迎天子不妥。先不说将天子这个活祖宗迎过来，究竟要耗费多少，就是平日出事里都没有如今自由。
以刘晔为首的文臣反对派，则是考虑到，曹操要成就霸业必然不能受到皇帝的制约，天子现在威信扫地，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也无栖身之所，将他迎来就是平添麻烦，为曹操争霸设置阻碍。
郭嘉和戏志才自然和刘晔一种想法，戏志才能收敛些，只是哼笑了一声，表达不满，而郭嘉直接站起来打算和毛阶理论。
曹操眼见着要吵起来，马上站起身挥手道，“治中从事也是好意，如今兖州不稳，长安情况不明，此事往后再议，往后再议。”
荀彧没有说话，郭嘉不断地给他使眼色，可他就当没看到。不知是有什么事同曹操说，在大家离开议事厅时，荀彧跟曹操进了内室。
“志才啊，你说文若在此事上......”郭嘉拉着戏忠落在人群后面，看着刘晔的背影说，“是否和我们站在一起？”
“难。”戏志才摇摇头，“士族虽不在意圣上是谁，但文若毕竟不同。刚刚在那里的是友若、休若甚至公达，都不会一言不发。”荀彧不说话，几乎就代表了他不赞成他们反对。
郭嘉眼睛一转，他是知道荀彧是重活一次的人，如果没有过多改变的话，在荀彧的记忆中，他是处理过同样的事情的。不知那时，他们最后是什么结果？
他不打算直接问荀彧，而是从刚刚的蛛丝马迹中自己推测。他扯着戏志才的袖子，笑眯眯的说，“志才不觉得，刚刚子扬和文若，颇有默契吗？”
戏志才被郭嘉这样提醒，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刚刚荀彧在说完应立唐婥为豫州刺史的理由后，曹操明显有迟疑。他当然明白曹操犹豫的点，而刘晔明着是替曹操将心中疑虑问了出来，实际上却是帮荀彧挑明了一个隐患。
他如果不问，曹操也不会问。荀彧出身荀氏，不论怎样曹操都不会向他发难，除非他不打算再拉拢士族，甚至在这件事上会顺荀彧的意，将豫州刺史给唐婥，但这绝不代表他没有怀疑。
主公的怀疑就像藏在皮肤下的暗疮，平日里没有任何感觉，但它就在那里暗暗发酵流脓，直到有一天，被一柄利剑划破，就发现已经病入骨髓无药可救。
刘晔实际上，就是通过自己的话，在这个暗疮没有产生时，就将它挑破，暴露在阳光下。而荀彧只要应对完美，这个地方就永远不会再流脓。
豫州的事，只是一个意向，在唐婥没有攻下豫州全境时，任何职位都是一句空话，所以对于荀彧、刘晔甚至曹操来说，这都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是，曹操在这件事上，是否完全信任荀彧和唐婥。
如今看来，唐婥在曹操心中还是颇有分量，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答应表她为豫州牧。
那么，如果荀彧和刘晔在这件事上有默契，是不是代表着他和刘晔，在是否迎奉天子这件事上，同样有默契呢？
（1）《世说新语·言语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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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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