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昭回忆昨夜的梦境,被管家的声音打断。他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走到房门前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
只听见崔若愚在问管家:“大将军府上,可还安好?”
管家轻松自如地说:“好着呢。大将军府,还能不好吗?钟丞相府上可还好?”
崔若愚哑然失笑:“丞相府与我何干?”
司马昭在门后听得此话不简单。便没有打开房门去见管家。
他要仔细听个分晓。
管家皮笑肉不笑地说:“近日听说了若愚姑娘的好事。要拜在丞相门下,择日考试,走进仕途了。嘿嘿嘿。我老人家和儿孙日夜都不敢奢望的事,有人送上门给若愚姑娘。”
崔若愚皱起眉头:“你言重了。我并没有这种平步青云的事。那本农书,我已经抄完了,可以还给你。用农书上的法子来种冬麦和莱菔,目前不错。来年春天我应该能交上粮食给你。”
管家嘿嘿直笑:“听说若愚姑娘以前是丞相的书童?”
崔若愚正色道:“我不想谈论此事。”
管家见她生气了,连忙收起笑脸,说:“若愚姑娘不要生气。我是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件事,这才想起要问。”
“什么事?”崔若愚这回语气已经不太友善。
“桃儿这姑娘,是不是你们家的?”管家问。
“是。她刚出门。”崔若愚说完,立刻察觉到不妥之处,连忙问:“她怎么了?”
“呃……”管家沉吟片刻,看着崔若愚有些焦急的面容,说:“这……桃儿姑娘在街上冲撞了公主府的下人。听说因为一些布匹的事,吵嚷起来。那下人说是公主府的。桃儿姑娘便说自己是长公主府的,还说你要拜入丞相门下。那下人告了官。还查出桃儿姑娘在野山里种树。这可是大罪。”
“这……”崔若愚眉头都扭作一团。“她才出去那么一小会,怎么惹上这么多麻烦?她现在人在何处?”
“在县衙里关着呢。”管家诧异地说,“若愚姑娘你还不知情?”
“官差不会真的告知了丞相吧?”崔若愚心中焦躁不安。
“我不清楚内情。既是如此,若愚姑娘你赶紧去一趟吧。”管家看她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知情,就提醒她。
“好。农书你拿着。”崔若愚脚步声响起。
管家跟在她后面喊:“若愚姑娘,桃儿犯的罪可不少。你也小心为上。”
如果主公在,不知道会不会帮她呢?管家转念一想,崔若愚有钟鹤和长公主做后盾,还怕什么县衙?
门后的司马昭心猛地沉下去。这些天平安无事,他一直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
此时一算,崔若愚和桃儿犯的罪可真是不少。两人年满十五已久,却还未婚配,已经犯了大罪。私下屯田,逃避租税赋,也没有服徭役,又是大罪。收留身分不明的胡人后裔如意,稍不留神就触犯通敌之罪。
如果崔若愚不愿意承认与钟鹤有关,桃儿还得背上一条冒认长公主府中人的罪。
司马昭面沉似水。听管家的口气,桃儿冲撞的并不是哪位有权有势的公主。不然,桃儿早就没命了。
司马昭一向多疑。他本最信任的老管家,对崔若愚说了那番话,让他起了戒备心。因此他没有叫住管家,不想暴露自己的所在。
那他要如何走出去,看看崔若愚和桃儿呢?
等管家的声音也远去了,司马昭打开房门。只见如意心事重重地在忙活着。
“如意。”司马昭此刻也没有刻意伪装。威严和压迫感,随着声音传了出去。
如意听见了,回头看他一眼。就走过来。“怎么办?”
如意心里牵挂着桃儿和若愚,张口就问,显得没头没脑地。
司马昭却也不在乎。“我们一起到城里去。到时候你听我的。”
他打量了一下如意。不足六尺高,眉目稚嫩,显然未满十岁。“凑合用吧。”
如意呆头呆脑地,却也听得懂这句话。他不满地说:“你骂人!”
“跟崔若愚一样。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司马昭冷着脸看如意。“到了城里,找到了崔若愚。我说什么,你照着做。”
如意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家里一向只有桃儿和若愚两个女子。多出一个成年男子来,让他有了一些畏惧感。
就这样,如意稀里糊涂地跟着司马昭潜入了城里。
崔若愚心急如焚地跑到了县衙。守门的两个杂役看到她,顿时就笑开了花:“哟!怎么是你?老子几兄弟找你可找得太苦了。不想今天送上门。”
崔若愚认出是那天被神秘人出手教训的那几个杂役。“公主府的婢女在哪?”
那差役笑容凝固在脸上。原来她是公主府的人?只好指了指内堂。
崔若愚二话不说就闯了进去。
差役们想阻拦,又怕得罪公主。
崔若愚走进去之后,见还是当初那个县官。给她和柳绵判案的那位。
县官见到崔若愚,看向桃儿的眼神就变了。有些坐不住。
他原本已经给桃儿一一写好了罪名。可崔若愚跟钟丞相交好,他是亲眼所见。难道这位桃儿说的都是真的?桃儿确实是长公主府的人?
县令不由得犯起难来。上任之前,父亲就告诫过他,司州下的县虽然不大,但紧挨着洛阳,很容易得罪皇亲国戚。这官不好当。
“堂下何人?”县令见她闯入,也只能按规矩问一问。
“民女崔若愚。是……崔桃儿的长姐。崔桃儿年不满十四,还望县令大人开恩!”崔若愚痛快地跪下去。
“不满十四?”县令狐疑地打量着桃儿。只见她身段玲珑,身形高大,显然已年近二十。
“方才她自供年十五。崔若愚,你可不能强行狡辩。”县令皱着眉说。那么谁都想来欺负他?
崔若愚知道桃儿并不清楚律例之事。
桃儿自知闯了祸又说错话,脸色煞白,跪在一旁。
“桃儿年纪尚小,又在乡野里长大,不懂城中规矩。还请县令从轻发落,崔若愚愿意偿还受惊姑娘。”崔若愚虽然是跪着,但背脊挺得笔直。
“崔若愚。本官看你也是知书达理之辈。桃儿犯的法,想必你心中有数。若要追究起来,你也逃不掉。不是偿还谁,就可以了结的。本官知道你无姐妹,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连累自己。”那县令说。
“就算你和钟丞相私交甚笃,如果像桃儿所言要入仕,将来也可能官拜县令之上。但你也不能视王法如无物,把犯法惩罚当做儿戏。你以为罪责转到你身上,就不会受惩罚么?”县令说着说着,有些动怒。
崔若愚百口莫辩,迷茫但是澄清的眼神看着县令。
桃儿眼泪流下来。垂着头不说话。她最难过的是,一时逞口舌之利,让若愚背上了她最讨厌的骂名。
桃儿哭得簌簌发抖。
那公主府的婢女得意洋洋地说:“哼!方才伶牙俐嘴,盛气凌人的模样哪里去了?一个野丫头,也敢标榜长公主和丞相府。胆大包天,难怪私下还敢占官田、逃赋税。哪一条都是杀头的罪!”
崔若愚侧过头,看了那婢女。“是她不懂事。把平日里说书的话当了真。”
“这大冷天,哪来的说书人?再说了,说书人教她私垦荒田?”婢女不愧是公主府中的人,知道官府最在意的就是逃赋和逃役。
“那是我……”崔若愚咬咬牙,只能认了。
“是我不懂,见那几棵野桑树茂盛,就起了贪念。求大人饶我一次,我一定多多缴赋。”桃儿拼命磕头。
“哼!不正其法,难以服众!”那婢女穷追不舍,“若是人人都能以不知为借口,这天下还要王法吗!那往日里挨罚的人,又有什么公道?王法到了你们身上,就没用了?”
桃儿无话可说,只是哭泣。
崔若愚辩解说:“那几棵桑树还未能采用。桃儿只是料理,没有真正占用。”
婢女笑起来,阴阳怪气地说:“事情败露了,才说还没做。是否太强词夺理了?若非今日她嚣张跋扈,我也不会追究。既然已经对簿公堂,就不是几句话能搪塞过去的。”
崔若愚耐心地说:“犯法我们认罚。只是,不至于那么重的罪。县令大人,如今流民四处奔走求一口饭吃,民屯之事,各地处罚均有不同,宽严各论。桃儿做错了事,该罚。可县令大人,如果百姓照料无主花草树木,房前屋后虫鸟,也处罚甚重,极为不合理。可否开恩……”
“法令严明。民不可私下屯田开荒,违令者黥面流放。若是累犯,则处死。崔若愚,你再怎么辩解,也没有用。法令如此,本官不听法令的,难道听你的?”县令嘲讽地看着她。
“不敢。法令承袭自汉,至今已经五百多年。沧海桑田,民生也截然不同……”崔若愚还想争取。
“住口!大胆刁民!竟敢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为了区区私情,诋毁王法,大逆不道!崔若愚,本官给你一条活命的路,立刻滚出公堂!否则,本官要判你大逆不道之罪!交司州发落!”县令已经怒发冲冠。
“把桃儿押进大牢,择日行刑!”
左右衙役把桃儿架起来。崔若愚站起来,拉住桃儿,“不行!只为了那几棵树,活活毁掉一个人。这是什么道理!”
照料那几棵树,也是为了糊口。她们只是想活命罢了。
而那些豪强世族,圈占山地,私养部曲,奴役农户,对抗税赋徭役,却没人敢反对。
可笑!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荒唐可笑的“公正严明”,毁掉一个活生生的、十八岁的姑娘。
“杀人了!”有人浑身是血跑进了公堂里。
凶手也被押上了公堂。
崔若愚脑袋“哄”地炸开了。
凶手是如意。
崔若愚两眼一黑,差点跌倒。可她顽强地站住了。一只手还拽着桃儿不放。
满公堂的人都被这变故震住了。
一个小毛孩,杀了守公堂的那名差役。
他开口说话。他来寻人,那差役找他索要钱财,还对他上下其手。他便杀了差役。
何其心狠手辣。
县令闻着强烈的血腥气,想要作呕。“乱了反了!”
崔若愚一把抓住如意的肩膀,用震惊无比的眼神质问他。
如意坚定而冰冷地看着崔若愚。眼中有不屑和决绝。
“堂下凶犯!报上名来!”县令气急败坏!那婢女也满脸惊恐地往旁边躲去。
“姜至。下个月满八岁。堵阳人。”如意声音里还有明显的颤抖。但眼神没有波澜。
“你……”县令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说你未满八岁。有何籍贯证明?”
如果确实如此,案子那就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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