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伏后心思

“女史,暴室之地,非比寻常,乃宫中隐秘之所,亦是权力交锋之暗角。汝既入此门,当知言行需谨慎,心思需缜密。”

女侍中边走边语,语气温和而又不失威严,仿佛是在为郭婉揭开一层厚重的历史帷幕。

郭婉闻言,心中一凛,连忙应道:“奴婢谨记侍中教诲,定当恪尽职守,不负所托。”

及至暴室狱前,只见铁门紧闭,守卫森严,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

女侍中出示令牌,守卫恭敬行礼,铁门缓缓开启,吱嘎之声在空旷的院落中回响,更显几分凄凉。

步入暴室狱内,一股霉湿与血腥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郭婉垂眸,面不改色。

李唐两都的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她都去了个遍,暴室狱的恐怖感,并不会让她大惊失色。

女侍中见状,对郭女王的淡定倒有些许赞赏。

她淡淡说道:“此乃权力斗争之下,无辜者之哀歌。吾等虽为女子,亦需有铁石心肠,方能在此立足。”

言罢,女侍中领着郭婉穿梭于一间间囚室之间,逐一检视囚犯情况,询问狱卒日常管理之事。

郭婉暗自观察,只见囚室内或哀嚎连天,或死寂无声,皆是些因宫廷斗争而获罪的可怜人。

她心中暗自思量,这暴室狱,果然如同外界所传,已是曹操的私狱,天子刘协虽在位,却对此无能为力。

“女史,汝可知暴室之中,近年来最为人所知的两桩大案?”

女侍中突然停步,目光深邃地望向郭婉。

郭婉心中一紧,她自然知道。

无外乎赵彦案与衣带诏案。

但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也不知道应该以何种立场和话术去说。

于是郭婉摇摇头,将话重新抛给了女侍中。

“昔日议郎赵彦,为天子陈言时策,触怒司空,被囚于此,终遭不幸。”

“董贵人更是因衣带诏令,受父牵连,遭至连坐,与腹中皇子命丧于此。”

“赵彦、董贵人,皆忤逆司空,忠良之后,却遭此横祸,实乃宫廷之不幸。暴室令与吾,当年亲手绞杀了赵彦与董贵人。”

女侍中倒是敢直言说是这两人死于非命。

冤但不冤。

认不清谁是掌舵人,那就该死。

“敢问女侍中,奴婢愚钝,不知您在其中如何自处?”郭婉试探性地问道。

郭婉试探女侍中对于曹操的态度。

她们位卑,不能忤逆天子,但曹操之令,更是要听从。

女侍中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吾自然是听命于暴室令。”

暴室令是曹操血洗掖庭之后重新任命的。

转弯抹角一番,还是听命曹操。

“吾为汝讲述一番暴室狱需要做何,汝且仔细听着。”

“首先,汝需熟悉暴室一切事务,察觉暴室狱罪囚动静,了解狱卒心态。”

“其次,身为女史,笔杆为先,记录暴室狱中罪囚的判决。”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跟吾一样,听命司空,听命暴室令。”

女史品级很低,并不需要事事都有自己的主见,知道听谁的话就行。

于是,她躬身行礼,无奈却又坚定地说道:“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女侍中厚望!”

言及此,女侍中话锋一转,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不过,还有一事汝要注意。”

“最近,伏皇后对暴室之事颇为热切,频频派遣亲信女御前来探查,其意图不言而喻。”

“伊想从掖庭令手中夺回暴室之权,却非易事。司空势力庞大,朝中内外遍布耳目,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伏皇后并不安分。

掖庭宫官表面是侍奉汉宫天子的,实际众人皆知,是按照曹操的意思监视天子行迹的。

伏皇后却想将暴室从掖庭割离,归到长秋宫宫官体系下面,无异于与曹操争权。

郭婉觉得伏皇后有些异想天开了。

曹操是何许人也,不搭理伏皇后,只是因为看不上她的这些小动作。

曹操胸怀天下,意在九州,掖庭内的龌龊事他现在只是懒得管。

小打小闹没有事,真把曹□□急了,伏皇后的下场与董贵人并无二异。

手起刀落,就是一族。

郭婉心底嘲笑伏皇后不自量力,却也替伏皇后感到悲哀。

天子一家,不过是曹操的刀下脍罢了。

曹操现在尚且需要天子一家撑门面,让他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再过个十来年,可就不再需要了。

郭婉闻言,心绪难平,然面上依旧沉静如水:“女侍中所虑深远,奴婢愚钝,却也窥得一二。伏皇后此举,虽有不甘雌伏之志,其志可嘉,然无异于以卵击石。”

“正是如此,若是伏后问暴室之事,汝且牢记,掖庭与长秋宫毫不相干,莫要让伏皇后插手此间!”

郭婉点头唱诺。

话音甫落,忽闻门外步履匆匆,一名暴室啬夫手执密函,神色紧张步入暴室。

“何事慌张?”

女侍中眉头微蹙,上前接过书信,拆阅片刻,面色更为凝重。

“伏皇后又要遣亲信至此,欲亲理暴室之事,让暴室狱将一重犯交予伊处置,以显其中宫权柄。”

女侍中沉声言道,目光如炬,直视郭婉:“此事便交予汝,稍有棘手,须得谨慎应对,既要遵司空裁决之意,亦不可触怒皇后。”

郭婉闻言,心中暗忖:

伏皇后此举,无异于在虎口夺食,实难善终。

然,身为暴室女史,当以大局为重,不可妄动。既不能忤逆皇后,又得按照曹操的吩咐来。

遂躬身请命:“奴婢愿往,以女侍中之名,妥善处理此事,既不失皇后颜面,亦不违司空之意。”

“只是不知,司空是何意?”

如何对待这名重犯,曹操的吩咐显然是高过伏皇后的。

“司空……还未做吩咐。”

曹操刚回许都,还没吩咐这个犯人该如何处决。

此时皇后来抢人,也是仗着曹操还未入城,吩咐还没下来的缘故。但他们暴室必然不能把重犯交由伏皇后。

郭婉需要做的,是去司空府询问曹操之令,并将犯人按其意思处置。

在这过程中,须得制止伏后抢人。

“奴婢即刻就去。”

女侍中闻言,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之色:“汝既有此心,便去罢。”

“切记,言辞需谦恭而不失锋利,行动需果断而不失谨慎。暴室之地,非比寻常,一举一动皆需思量再三。”

郭婉领命而出,本欲先去司空府上询问曹操之意,却被啬夫告知司空还未进城。

只得先去安抚重犯。

步入那阴暗潮湿的囚室区,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深知,此行不仅是处置一重犯那般简单,更是曹操与汉宫权力斗争中的一次微妙较量。

及至囚室前,只见一犯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却难掩其昔日风华。

郭婉心知,此人便是伏皇后欲亲理之犯。

她缓步上前,以温和却不失威严之声言道:“吾乃暴室女史,奉女侍中之命,特来处置尔等之事。汝若知罪伏法,尚可保得一丝生机;若仍执迷不悟,恐难逃天网恢恢。”

犯人闻言,抬头望向郭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苦笑:“吾等已至此境,何谈生机?但求速死,以免累及家人。”

郭婉闻言,心中暗叹,知此人已心如死灰。

然,她仍需完成使命,遂以冷静之态,详询案情,并让其耐心等待曹公吩咐。

“汝姓甚名谁,所犯何罪?”

“零陵刘先,莫须有之罪。”

郭婉一顿。

“汝是荆州人士?刘荆州来使?为何被关押至此?”

暴室狱中怎么关押了个刘表使臣?

不料刘先也是一愣。

他本来以为女史是来审讯他,让他投降曹操的。

却不想女史竟不知道他是谁。

“女郎莫要取笑先,先不会与曹操共事的。”

这会儿,又轮到郭婉满脸问号。

她确实是来了解案情的不假,女侍中并未告知犯人所犯何罪而被关押至此,但她知道历史上的刘先。

刘先曾奉章出使许都,见到曹操。

当时宾客大会,曹操问刘先:“刘荆州为何郊祀天地?”

刘先回答:“刘牧身为汉室肺腑,居处牧伯之位,而遭遇王道未平,群凶阻断道路,怀抱玉帛却无法献给天子,撰写章表却不得上达朝廷,因此郊天祀地,表明自己赤诚之心。”

曹操又问:“汝所言群凶都是何人啊?”

刘先说:“举目可见的都是。”

曹操说:“如今孤有熊罴之士,步骑十万,奉君王之辞讨伐有罪之人,谁敢不服?”

刘先回答:“汉朝逐渐衰弱,群生憔悴,如今没有忠义之士,拥戴天子,安定海内,使天下归于德政。”

“却有人凭着军队肆意妄为,自称无人比得上他,这样的人就如同蚩尤、智伯重现于今日一般。”

就差指着鼻子骂曹操了。

回忆了一番刘先出使许都的事迹,郭婉才明了刘先为何在狱中。

先是骂了曹操,然后曹操劝降,刘先不肯。

那个时候,曹操正忙着与袁绍决一死战,自然没有闲工夫应付刘先,就将其暂且关押掖庭暴室狱中。

但郭婉知道,如今曹操归来,还是会释放刘先的,封他武陵太守一职重返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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