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不是在故弄玄虚。
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史籍上草草带过的几笔,袁绍“自军败后发病,七年,忧死”之前,还会有袁尚失踪这个闹剧。
细思极恐。
这很容易让人感到惊悚。
袁尚失踪,袁绍震怒。仿佛这一切都有一根线串联起来最近发生的种种。
而这时,上官婉儿尚且不知道的是,辛评从青州回来了。
辛评,字仲治,前不久一直跟袁谭待在青州,治理青州,稳定那些个东逃西窜的青州黄巾。
他在袁绍立继承人的问题上,立场明确,支持袁绍嫡长子袁谭。
盛暑的天气除了闷,就是热。但傍晚却不知是人心还是什么作祟,似乎空气里泛着丝丝凉意。
袁绍那边。
辛评先去见了袁绍,毕竟他一个做臣子的,虽然傍晚才风尘露宿地赶来,但主公病重,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去问候一下的。
袁绍傍晚进了些粥糜,现在精神状况尚可,面上带了些红润。
只是不知道是气急过后的血气上涌,还是真的恢复了些气力。但看着还不错,像是一个中年英俊又有些病弱的瘦叔叔。
“辛长史——”
屋前的侍从低声向辛评行了一礼,请他入内。
辛评颔首,整理下衣衫,跨进门去,拜道:“评问主公安。”
“仲治快快请起,吾尚安,只是有些力乏,不碍事,”袁绍抿了抿嘴,轻咳一声,“到是汝,仆仆风尘地从青州赶回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辛评顿了顿,似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言:“主公无碍就好。评在青州听闻前线急报曹贼狡诈,夺我仓亭。”
辛评略微一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袁绍,接着又说道:“主公切勿恼火,曹贼阴险不假,但其势单力薄,非我袁氏敌手,我等若险些行事,曹贼必败。”
“吾不是在惧怕他曹孟德,仲治不必担忧。”
袁绍让人给辛评端上一碗热汤。
“你行路劳累,不急于说这些。倒是……”袁绍犹豫片刻。
“多谢主公。”辛评接过婢女端来的陶觥,啜了一口水。随即放下,看向袁绍,好像在等着袁绍接下来的话。
“我不惧他曹孟德不假,只是有细作说显甫……可能是曹操趁乱捉了显甫。”袁绍越说声音越低,但能看出他的神情愈发激动。
袁尚被曹操捉去了?!
辛评大惊,转即一愣,心中又一转念,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低了低头对袁绍说:“主公先别听信他言,这是真是假还未可知。莫让曹操得了便宜去。”
“我已经派人去曹孟德那边打探,也让人四处联系显甫。”
辛评见袁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在意:“主公,现在天色已晚,这事儿也急不得,只能等下面的消息。稍安勿躁,三公子若真是被曹操截了去,那必然会让主公您知道,您且稍安,到时却是不能让曹操知道您这般在意三公子。”
袁绍没有再跟辛评说话,仿佛是倦了,只是示意辛评离开。
辛评顿了顿,似乎还有些什么话想继续说。但袁绍一副我不听了你快走吧的样子,他也不好再说下去。
“莫给了曹操要挟您的筹子。”
袁绍的身影有些落寞。
“主公且放宽心,安心休息,评先告退。”辛评拱手告退。
——
外面下雨了。
“执热乃沸鼎,纤絺成缊袍。”
穿着细葛布衣的婢女在沸腾的鼎罐间忙碌,为天还未亮就前来袁绍府中的众属官以及袁府众人准备饔食。
袁绍心里着急袁尚,一早就把他的臣属召集起来议事。
袁绍一向知礼守节,大家伙尚且还不习惯袁绍如此,不知情的便有些纳闷。只当是袁绍破敌心切。
“吾等拜见主公————”
众人陆陆续续地走进大堂,向袁绍问安。
“不必多礼。”袁绍虚手一扶,做让众人免礼状。
坐在左边的年纪半百的长胡子老头——逄纪、审配面色有些急切。
坐在右边的体态有些圆润的中年谋士,眼神里偶尔露出狡诈的神色,不知在想什么。这个长得有些圆润的富态谋士,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圆润,他叫郭图。
右边坐着的第一个人是袁绍的谋主之一——荀谌。
他只是扇者他手里的蒲扇,微微眯起眼睛做小憩状。他似乎什么也不在意。
谋主之二——许攸,官渡时已经投降曹操了,当然不会再前来。
谋主之三——田丰,已经被袁绍自己羞愤而杀掉了。
袁绍以审配、逄纪统军事,田丰、荀谌、许攸为谋主,颜良、文丑为将率。
现在田丰,颜良,文丑还有沮授、淳于琼等,先后都因官渡之战而死,不管是自己杀的,还是被曹军干掉的,他们三个都已经死了。
许攸投敌,成为官渡大败的直接导火索。
荀谌身子现在也不太好,后世阴谋论都说:颍川荀氏四处分而立族,袁绍此时已露败象,荀谌说不定此时就已经和曹操眉来眼去。
郭图才能有限,更多地只是一味投机讨好。
逄纪私心太重。
审配虽忠烈,但也太烈了些,而且其才能比之曹操麾下众谋士而言,也算是过于平凡了。就连荀彧都私下向曹操评价过他:“审配专而无谋。”
天微微亮。
在袁绍跟众人说袁尚可能被曹操捉去之后,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大家都知道袁尚如果真的是被曹操抓走了的话,那他们一定是要付出十分的代价才能赚回袁尚。
袁绍万不得已是不会放弃他最喜爱的儿子袁尚的。
他们作为袁氏的谋士自然也不会让主公之子被杀,让主公蒙羞。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是为人臣之本。
他们虽然有些时候会有些私心,但他们属于这个时代,大多数人还是恪守先秦乃至两汉君君臣臣的德行。
袁绍心里也苦啊,袁绍原想着,本来这次仓亭之战是要让袁尚去捞点功劳,然会回来,日后接替袁绍基业可以早些服众。
可万万没想到,袁绍本来吸取官渡的教训,稳扎稳打,意图经平丘渡过黄河,袭取陈留,再由陈留攻取许昌,击败曹操,步步为营。
建安六年,也就是今年,袁军于平丘渡河,慢慢逼近曹操,以寻找有利战机。
虽官渡袁绍折兵损马,但这次袁绍的兵力依旧比曹操多,而曹操急于求战,为此焦头烂额。
熟知军事的人都可以断定,袁绍已是稳胜。
却不料,天不佑袁,此时曹操手下谋士程昱献上“十面埋伏”之计,于是曹操主动撤退到黄河边,并用许褚引诱袁军发动攻击。
可谓背水一战的再现。
曹操背水一战,手下将士又是百战精锐,因此战况逆转,曹操再次将袁军击败。
袁绍败退时,十支伏兵依次杀出,袁军开始崩溃性的溃散,至此曹操再一次击败袁绍,将袁绍的元气彻底击散。
袁绍仓亭之战前后,正值头脑混乱之余,又误杀田丰。战后醒悟连连痛苦不已暗自悔恨。
也不怪乎袁绍前几日的吐血。
元气筋骨已伤,谋臣将领又亡,任谁谁也承受不了。
——
“主公,我等此刻非消极悲痛之时,而应尽快思索确定应急办法。”
“是极、是极。”
“若事情属实,吾等理应先遣使往曹操一处,询问其如何才肯允许三公子归还吾处。”
——
屋内的谋士们见袁绍不语,便三三两两地把头围在一起,讨论起章程。
“主公——”
刚才一直只是在听众人说话,自己却较为沉默的辛评此时站了出来,看了眼他旁边的郭图,若无其事。
辛评若无其事地向袁绍说道:“主公——臣知您对三公子的舐犊深情,拳拳爱意。但主公应考虑到若我们在曹操那里换不回三公子,那……此刻应及早决断,吾等如此犹豫寡断亦会给曹贼可趁之机。”
“臣请立嫡长公子为嗣。”
请立袁谭。
“然后再派人去曹操那里交接三公子回冀州。若曹操狮子大开口,或者主公担心曹操的条件会让吾等不能接受,那主公也可坐等曹操遣使来谈。我们完全可以等,曹操必不敢伤害三公子。”
袁绍一听,手紧攒衣袖,面色微惊。
辛评性格颇为刚烈,曾经也未尝没劝说过袁绍趁早立嗣子,只是以前辛评并没有这般直接地请袁绍立长子谭为嗣。
他近几个月在青州辅助袁谭治理青州,更多地是之前袁绍的任命。却不料此番变动,辛评竟说出这般言语。
袁绍很吃惊,在座的谋士们大多也露出颇为吃惊的神色。明确支持袁尚的审配、逄纪变现为震惊,并且很快转变成震怒。
“辛仲治,你——荒谬!”
审配性子也暴,直直也站了起来,就快指着辛评鼻子说话了。
况且审配多年统理军事,在气势上倒是不输辛评。
“主公,配认为辛长史此言大谬!主公万万不可此时立谭公子,军心不稳,若此番立嗣,不知会让将士们如何想主公……此时立嗣,军心不稳,军心不稳啊!主公!”审配补充道。
审配既担心袁尚的处境,又生怕袁绍听了辛评所言立袁谭为继承人,这般便落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审配又说:“况且辛长史此时也不能如此不顾三公子安危。让主公坐等曹操遣人……那岂非致三公子于虎口狼牙之间!
“像曹操那般敢挟天子的人怎么你怎么就会想着他不对三公子做些什么。若曹操当真利用三公子,你如何向主公交代!”
“蛊惑君上、私心不为主公计为不忠!凶横冷漠剥夺主公及公子尚君君亲亲而无羞耻之心,可见你如是漠视父子亲亲为不孝!致主公幼子于危难之间为不仁!扰乱军心、危言混淆吾等视听为不义!”
“你当真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竖子不堪与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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