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道能救人，却不能活人。”
活人要什么呢？要粮，要土地，要完整的社会结构，要监管机构，要秩序。这些，太平道都没有。
夏鱼继续说，“官府能活人，他们却不做。”
戏志才捏着夏鱼脑袋顶上的包包玩，牛车平稳行驶，偶尔颠簸。
“是以，太平道要做什么，已经很明了了。”
……
“那，太平世界，均贫富，是真的吗？”
牛车慢悠悠的走，车队缓缓前行。连月的干旱，道路两边的草木枯死的枯死，蔫巴的蔫巴，夏季的风，吹拂到脸上，都是一股一股的热浪。
戏志才的声音仿佛被牛车同化了一样，同样慢悠悠，“小鱼妹妹，均贫富，还需要跪天师吗？太平世界，人就不会生病了吗？”
用语言堆砌出的理想乡，不可能实现的理想乡。大汉存在，这出戏就能一直唱下去，因为风险都是别人在承担，错都是汉皇室的错，剥削都是氏族豪强在剥削，他们掌握了底层舆论市场，随便他们怎么编排，怎么解释。但如果，某一天，张角真的上位了呢？
他的那一套，能治国么？
天灾是君王昏聩，天灾又至，他自己是君王了，这锅，甩给谁？生病了就喝符水，喝了活了，是真信，不活便是假信，这一套儿戏的言论，又当如何？人人都去拜天师，不事生产，粮从哪来？至于均贫富，手足？
呵。
打破了旧的观念，他自己那一套新的理念，真的能够自圆其说吗？
“时也，势也。”
张角抓住了时机，看清了民间之势，选择从流民入手，搞农村包围城市那一套，但他做的，却不是真的如同他们忽悠人时说的那些一样。
他相当皇帝，想要天下，所以他是大贤良师，他神话自己，要信徒跪拜。
戏志才晃了晃脑袋，他余光瞥到夏鱼青紫一块的手臂，动作一顿。
栾景在一边补充，“我听闻兖州起疫，往兖州行医，总遇拒绝医药的黔首，明明还能救，却捧着一碗符水不放手。”
他神色微沉，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户皆病患，老幼手捧符水，壮年同太平道人一同四处游说，至老幼病死，壮年不知所踪，一户财物，尽数归太平道所有。”
夏鱼听的一愣，她立刻想到了吃绝户。不是网上总说的那种吃绝户，而是趁着饥荒年景，以施舍为由，吃绝户。
“他们救人了么？当然救了，朝中昏聩，灾异频发，百姓食不果腹，可是，他们救人的东西从哪里来？”
栾景看了眼众人，“氏族蓄奴，明码标契，以钱粮交换劳力与忠诚，太平道畜奴，只需一碗稀薄的粥，一句空话，和一张黄符。”
这个死了，就再去路边，领个新的回来，需求量大了，就干脆收拢一批，捡能活的随便养养，就放出去创造‘价值’。
几乎无本的买卖。
赵俨沉默半晌，小少年清俊的脸挤成愁苦的模样，他无法为汉室辩解，半晌，只说出一句，“百姓何辜。”
夏鱼捏着戏志才的手，在座位上，将自己团成一团，沉默。
天门当中，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度过难关，直播收益提前结算——已完成】
【宿主目前等级——四】
【已开启直播互动环节】
【正在抽取问题，请稍后】
夏鱼动了动。
直播互动环节？什么意思？问答？
【统，什么互动？】
【正在抽取问题，请稍后】
诸天万界，天上天门忽然闪烁几下，那挂在天空中许多年的大框框，在闪动后，顷刻消失不见。就在人们惊愕之际，每个人的面前，都出现了一个光屏，和夏鱼同款，半透明，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光屏。人们惊骇跑动，互相询问，发现自己的光屏只能自己一人得见。有人抬手伸向光屏，试图触碰仙人的世界，手掌穿过光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不信邪的再试，依旧如此。
西汉，前130年，未央宫。
刘彻看着自己眼前突兀出现的光屏，光屏中间有字，就在正捏着戏志才的手团坐在那里的夏鱼的头顶。
两个字——提问。
而在光屏的边角，又有一行文字，那里写着——默念‘提问’，有概率获得与主播互动的机会哦～
刘彻：……
互动？什么互动？
和主播？也就是夏鱼？
他抬起头，开口，“概率是何意？”
谁知道概率是何意啊，万一说错了呢？
没人回答，在场一片安静。
刘彻无语，继续看光屏。帝王没动作，下面的人都不敢有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刘彻开口，别别扭扭念道：“提问。”
光屏当中，夏鱼头顶的‘提问’二字闪烁几下，变成了一行字——真遗憾，提问时限已经过去了，请下次再来吧～
刘彻：……
………………
秦朝，前219年，咸阳宫。
秦始皇嬴政在发现无法触碰光屏以后，十分果断的按照光屏上的指示念了‘提问’二字，半点没有犹豫。扶苏想了想，紧跟着念了提问。接下来，在场诸人，都被嬴政命令参与‘互动’。
李斯开口，“与主播互动，许是指与夏鱼姑娘交流？”
只是，概率又是什么？
念了提问以后，夏鱼头上的文字从‘提问’变成了‘参与成功，请稍后’。
李斯看了眼始皇帝的脸色，不再开口。
——等等吧，看样子，并不是参与成功就能获得机会。
希望他们这些人当中，至少有一人能中。就是不知，陛下想要与夏鱼交流的，究竟是什么？
………………
唐朝，公元629年，太极宫。
李世民几乎是毫不犹豫，立刻选择了默念‘提问’，眼见还要等待，又略失望的叹了口气。
皇后在一边抬起手，轻轻锤了一下李世民的肩膀，“我与二郎一起。”
说罢，也念了提问二字。
………………
南宋，公元1142年，大理寺狱。
岳飞的面前出现一个光屏，一瞬间，他被光晃的有些眼花，抬起的手穿过光屏，触摸到了身前潮湿的地面。他看到了，终于看到了，夏鱼，原来这位来自后世的姑娘竟如此幼。岳飞微微眯眼，看清了光屏上的字。
……
“提问。”
粗粝沙哑到几乎分辨不清内容的声音，在牢房内响起。关押岳飞的牢房远离其余牢房，周围没有其他的犯人，岳飞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怕他跑。
夏鱼脑袋上的文字变成‘请稍后’，岳飞抬起手，变形的、布满血痂的手指虚虚在光屏中，点在了夏鱼的脑袋上。他想这么做很久了，在第一次听到夏鱼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着——我救不了她——的时候；在听到夏鱼气虚微弱的与那些‘前辈’们道谢的时候；在听到夏鱼说——他会死的，因为我——的时候。
只是一个好孩子，岳飞喜爱这样的孩子。
居然还如此小。
你的父母，把你教养的很好——岳飞想道。他的手指停留在夏鱼的脑袋上，微微颤抖，是不受控制的，生理性的颤抖。
就在这时，脚步声忽然响起，由远及近。岳飞动作微顿，他放下手，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依旧对天家抱有期待，对朝廷抱有期待，他苦笑，嘴角却扯不起任何弧度。
来人不是他期待的样子。
岳飞收回了视线。
他要死了，这些人，是来要他的命的。
天门……
原本天门遥不可及，远在天边，可如今，天门来到了他的面前。岳飞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是如此，但天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天门来到他的面前，天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因天门‘直播’开启而偷来的这些日子，该还回去了。
——————
车队平稳向前，一时无事。之前讨论的事情过于沉重，小少年赵俨需要笑话，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赵母疲惫，靠在赵俨身边闭眼小憩。栾景正在检查自己药箱里的药，戏志才轻轻拍着趴在自己腿上夏鱼的脊背。
夏鱼是个很喜欢和人贴贴的性格，难过的时候更甚，她试探着往戏志才身上靠，见对方没有躲避，干脆趴在对方腿上，此时，也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
车内很安静，但夏鱼的脑子里一点也不安静。好不容易再开直播，危机过去，直播还在继续，夏鱼就想强打精神，给前辈们透题，只是脑子混乱，之前的事情搅的她思绪不宁，因此半天也没想到该说什么。
她试图与系统讲价，比如将提问的范围限定在某个世界之类的，全都被系统无视了。
等了半天，终于——
【抽取成功】
夏鱼睁开眼睛，面前的光屏上，出现了十个气泡。
【请宿主选择其中三个进行互动】
【都是什么问题？】
【为保障直播趣味性，本环节采用盲盒模式】
【只能选三个？能反悔吗？】
【买定离手】
……
行。
光屏看起来像触摸屏，但夏鱼目前不好随意动作，只能在脑子里进行描述。
【左一，顺着来吧】
【已确定】
【定向通道建立中——已成功】
夏鱼的耳边传来一道粗重的呼吸声，呼哧，呼哧。她试探着在脑子里开口——
【你好？】
另一边，南宋，大理寺狱，被粗暴拉起的岳飞微微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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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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