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入主邺城后,忌惮他军中威望,表为监军,看那甲士的特制盔甲,皆是沮授心腹。”
最后,他们转向城南,远远经过一处高墙深院,阴森之气隔街可感。
郭嘉脚步未停,只淡淡道:“那便是邺狱。
此乃审正南这等酷吏的天下。这人手段狠辣,睚眦必报。此狱阴气比当年更甚,看来这位‘刀笔吏’依旧威风不减。”
邓结听得仔细,忍不住问道:“你所说的这些人……除了南阳人,就是冀州本土官员?那你颍川士子呢?”
她已经察觉到了派系分野。
郭嘉又惊又喜,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说怿很敏锐嘛。
辛氏兄弟,原是筹划军吏选拔;郭公则么……呵,精于内帷,常伴几位公子左右。
至于友若,原擅外交纵横,只是助袁绍谋取冀州后便被束之高阁……”
他顿了顿,语气略带玩味,“如今时过境迁,我同文若走后,却不知又当如何。此番前来,正可好好瞧瞧。”
一日过去,郭嘉见袁绍仍无动静,便又带邓结去另一头的集市闲逛。
这里看起来比许都的集市更为活络。
相较驿馆附近的食肆酒肆专营,这头的肆坊类别更多,那叫一个人流如织,肆坊林立。
空气中交织弥漫着烤饼的焦香、脂粉的甜腻,甚至各种药材的清苦。
路过一家颇为气派的香坊,邓结被里面传出的馥郁香气所吸引。
“奉孝,这香气……”她顿住了脚步,拉着郭嘉的袖子,望向香坊里头。
郭嘉会意一笑,“既然好奇,进去瞧瞧便是,横竖现在没有公务。”
两人步入香坊,店内陈设雅致,各式香料分门别类置于小巧精致的瓷瓶或锦盒中,琳琅满目。
邓结欣喜地在侍女的指引下,辨别着各种不同配料的香粉。
郭嘉对香粉兴趣不大,目光却被香坊内里隔出的一处雅致区域勾走。
那里坐着几位妆容精致的女子,正由技艺娴熟的妆娘为她们敷粉施朱,描眉点唇。
桌案上摆满了各色胭脂水粉、眉黛花钿,一派旖旎风光。
他心思微动,看向正在辨识新香料的妻子。
自从两年前在邓氏宗族的那场素净婚礼过后,他再未见过她精心打扮的模样。
知道她平时义诊不方便,再者……
她那手执针稳,握笔勾画却是潦草了些,昔年在邓家也是有专门的婢女伺候着上妆,若换她自己,那两撇眉目怕是要跑偏了。
此刻看着那些妆娘巧手下的女子容光焕发,再想到妻子清丽却常显素净的面容,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说怿,”郭嘉凑近正在闻香的邓结,低声提议道,“瞧那边,此间似乎也擅画妆。
难得出来一趟,又到了这繁华地界,不如……你也画一个?”
邓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颊微热:“胡闹!我们是出来做甚的?这……这成何体统?”
嘴上虽嗔怪,眼神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向往。哪个女子不爱美?何况是在这异乡的繁华之地。
“有何不可?”郭嘉继续怂恿,“反正今天也被晾在一边。
再说,万一是要进袁府,你更得精致打扮一番,方不失了分寸不是?
更何况……嘉许久未见你盛装模样了。”
对邓结来说,这最后一句话才是真正击中心头的柔软,“那……好罢。”
终是红着脸,小声答应下来。
妆娘手艺精湛,敷粉匀面,勾勒黛眉,晕染胭脂,点染朱唇……
郭嘉就坐在一旁,目光紧随着妆娘的动作,看得无比专注。
曾经他也这般坐她对面,看着邓家的婢子给她上妆。
那婢子当时便调侃“不如先生趁此机会多学学,将来好自己给姑娘画”,当时只道是揶揄,这会他是真想学。
约莫半个时辰,妆成。
镜中的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盈盈,唇若点朱,肤若凝脂。
虽非浓妆艳抹,却恰到好处地凸显了邓结的清丽温婉,更添几分明艳。
“夫人当真天生丽质。”妆娘不免恭维一句,夸得郭嘉心花怒放,迎前谢她。
带着焕然一新的心情走出香坊,郭嘉胸中热情仿佛被开了闸,兴致更高了。
他拉着邓结穿梭于喧闹的市集中,目光在各种女子饰物的摊位上流连。
“说怿,你看这支素银镶青玉的步摇,样式雅致,衬你今日的妆容……”
“这对点翠蝴蝶耳珰,精巧可爱,与你甚配……”
“这串玛瑙珠链,色泽温润……”
他一路走一路买,出手颇为阔绰,不一会儿,邓结手中就多了一个小巧的锦袋,里面沉甸甸地装着他挑选的钗环首饰。
邓结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哭笑不得,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嗔道:“奉孝!我们这趟是来做什么的?你倒好,真当是来游玩采买不成?”
她虽心中欢喜,却也觉得未免铺张。
“游玩采买只是兴头所至,正事嘉也一件未落。”
郭嘉见她不安,靠近她耳边低语,“此地大张旗鼓地贩卖匈奴毛皮、乌桓弯刀,胡商云集,足见袁绍同这些异族交好。
再看那马市,明面上叫卖匈奴马,那暗巷里牵出的可是幽州战马……这也是许子远的手笔,竟能从公孙瓒眼皮子底下走私来,确有手段。
还有那街头巷尾的铁匠铺,关起门来生意也不做,却在里头叮叮当当地响,若非为大战备械,何至于此?
依嘉看,明年开春,怕就要兴兵大战了,竟还有空想着许都的事……哼。”
邓结眼睛不禁亮了几分,随即释然,“果然……这些事物,我却看不到。奉孝向来不曾闲过,倒是我多虑了。”
她心里虽佩服,却也有一丝小小的失落,“看来只有我,是真在‘玩’了。”
郭嘉捏了捏她的手,直起身子来,“本就不需你费神这些。走吧,前面似乎更热闹些。”
他拉着邓结向前,仿佛真的只是继续游玩。
没走几步,前方一个被众人围住的摊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摊主是个口沫横飞的中年汉子,正高举着一包药材大声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咯!袁公府里流出的养生方子!延年益寿,固本培元!只需按方抓药,每日煎服,保管您身强体健,百病不侵!走过路过莫错过啊!”
邓结身为医者,对“秘方”之类本就敏感,闻言拉着郭嘉挤过去看。
只见摊主面前摆着几包配好的药材,旁边还放着抄录好的“方子”。
她趁着摊主忙着生意,拿起一片简牍细看,眉头渐渐蹙起。
上头罗列着几味金贵药材,但配伍极其杂乱,君臣佐使毫无章法,甚至有几味药性相冲。
再看摊位上拆开展示的药材样品,色泽暗淡,质地轻飘,随手拾了几样观闻,与方子上写的名目相去甚远。
“这位夫人,你也来一方试试么?似夫人这般花容月貌,常饮此方 ,可葆青春!”
那摊主发现了邓结的动作,见她对药方感兴趣,满脸堆笑地迎她。
邓结抬头一凛,没过思考便脱口而出:“什么‘葆青春’,这分明是害人的伪方劣药!
你这方子配伍杂乱,药性相冲,根本无效。
这些药材也是以次充好,药效大减,还掺了假药,胡乱匹配可会伤身的,你怎能如此售卖?”
那摊主听完大怒,不顾周边哗然的民众声音,大吼道:“哪来的泼妇,胆敢污蔑袁公府上秘方?
休要胡言乱语!我家子侄在府内当差,岂能有假?”
这话让围观群众里有几人点头,相互说着“确有此事”。
那摊主见没人再质疑,更近一步:“这药方是他们亲手摘抄出来的,做不得假!我家祖传三代在此贩药,也不会害大家!”
说着就要推搡她出人群:“你不懂药理,不买、赶紧滚开!”
邓结一口怒气上涌,正想据理力争,被郭嘉揽肩护住。
郭嘉上前将邓结挡在身后,满脸堆笑,“兄台息怒,拙荆不懂医理,自己胡乱看了些医书就瞎卖弄,扰了兄台买卖,莫怪、莫怪!”
说着拱手施礼,“在下乃荆州来的行商,蔽姓‘蒯’……”
他特意拖长了音调,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摊上的药方和样品,煞有其事地翻看掂量。
“哦?荆州来的贵客?”摊主见来人衣着光鲜,气度不凡,又是“蒯”姓,心忖那也无怪这艳丽夫人直言不讳,贵人家的脾气是这般的,不免稍敛了火气,上下打量了番,“可有何指教?”
郭嘉故作沉吟,拍了拍药包,“兄台这方子看着确实有些门道,只是这品相嘛……”
他靠近两分,压着声音道,“我蒯家的东西,都是要孝敬刘荆州的,若是采买这般的……”
他笑着摇摇头,“在下在荆州也是做药材生意的,这种放民间还行,于我上贡,怕是不行。”
那摊主一听是“孝敬刘荆州”的,不免亮起了眼睛,“蒯先生识货!这方子确实无假,药材么……似君所言,若给刘荆州确实品相低了些。
先生若是有心,我带先生回家挑出金贵的来!”
郭嘉摆摆手,笑道:“不急。这样,刘荆州那份的你也给我备份样品,这种民间的……我也要一份,毕竟回去生意还是要做的嘛。
这方子,劳驾也誊一份,再给列个详细的凭据,写明药材品相等级和成交价格,还有……这方子的出处?
我一会回去同族兄商量好,明天再来定份量如何?”
那摊主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答应,按郭嘉的要求仔细写了凭据,还特意强调了是“袁公府养生秘方配药”,喜滋滋地目送二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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