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蒙跪在孙权身后，看着十八岁的少主手握着奄奄一息的兄长，聆听他最终的遗训：
“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
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
阿权，孙家这便……交给你了。”
孙权一边泪如雨下，一边不住点头。
这般压抑的气氛让吕蒙有些透不过气，他记忆中的孙策不该是如此虚弱的。
思绪飘回兴平二年的那个寒春，晨雾笼罩着皖山周围，他们的大军便停驻在山下。
这不是他第一次是瞒着家里人溜出来，偷偷跟在姐夫邓当摸进孙军大营的，这会正有模有样地穿着孙军的布袍。
灵巧的身子让他在列队时迅速跑到一个可以靠近孙策的位置站定，等候前方斥候来报。
孙策才大自己三岁，比起自己那小心谨慎的姐夫来，孙将军这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和所向披靡的气势要来得吸引他太多。
“报——”
营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邓当领着三名斥候飞驰而归。
“禀将军，前方五里处，发现一个村落，有异状！”
“如何？”孙策微微仰头，邓当立刻同斥候下马，单膝详述。
吕蒙见邓当近前，把自己脑袋缩了缩。
“村口有拒马，东西向皆有瞭望台，还有持械壮丁巡逻！观其形貌，不似寻常农户，倒更像……更像山越！”
“山越？！”孙策浓眉一跳，眼中燃起精光，“哈，正愁找不到这些钻山的老鼠，原来近在眼前！”
“这倒巧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一袭青衫银甲的少年郎从孙策身边踱步而出，抚掌称道：“正好我们粮草也快见底了，原也要去寻村筹粮。”
“不错，公瑾！倒是省了我们功夫，以这群贼寇开刀祭旗，缴了他们的存粮兵器，还能为民除害！”孙策胸中沸腾着跃跃欲试的杀伐之气，看得吕蒙也有些蠢蠢欲动。
“不过……”邓当抬头犹豫道：“我在村口看到了皖城邓家的商队。”
“皖城邓家？！”孙策周瑜几乎同时喊出声，两人相视一眼。
周瑜轻轻一点头，“正是你在舒城见过的那个商队，是庐江郡内最大的商贾，据说家主把商队都开到冀州去了。
昔年居巢一战，便有传闻是邓昭带着山越驰援陆康，燃烧毒金驱走惠衢的！”
孙策冷哼一声，手握刀柄一震怒道：“我道为何我们围城时会有山越来袭，那邓家又如何有这等家资，刘勋曾为子向他家提亲都被拒之门外，原是与山越勾结甚深，陆康默许，有这底气呢！待我们攻破皖城，定要掀了他老窝！”
吕蒙心中一凛，邓家？好似听邓当提过。
果然，邓当抱拳道：“将军息怒，那邓家家主邓昭，同我也算有些渊源，不如容我先去村里探明虚实，若能见得邓昭，说不定能劝其归降，或可免去一番杀戮。”
周瑜也沉吟一声，进言道：“不错。邓家在荆扬两州商路通达，与刘表亦有交情，影响甚广，如果屠戮其势，恐激起本地豪强反弹，于我军日后治理大为不利。”
要不是山越的原因，孙策倒真希望能促成此事。
“勾结山越欺诈百姓，有何存留之用？邓家如此行事，山越分布又广，如若不趁此良机斩草除根，反倒为我军留下后患。”
孙策猛然一抬手，“此事我意已决，公瑾亦莫忧虑。那袁公路得我玉玺，贼心昭然，僭越称帝之日必不远矣！待那时机一到，我们便同他割席断交，届时拥兵自立，将治所迁至你周氏舒城，稳固根基！”
周瑜闻言放下心来，拱手毅然称道：“好，便遵伯符所决！”
孙策大笑，扶起邓当，“我们先攻下山越这处据点，再入城灭了邓家，替民除害！”
吕蒙在前听得心情澎湃，一时忘形，不由地拍手附和道：“好！替民除害！孙将军威武！”
“混账小子！”邓当立刻发现了他，一把将他衣襟揪住，从队伍中拖出来，又气又急：“阿蒙！你怎敢又偷溜出来？！战场岂是儿戏之地？让你阿母阿姐知晓，定饶不过你！你赶紧给我回去！”
吕蒙一把甩开邓当的手，梗着脖子大喊：“如今这乱世，在家连条活路都没有！姐夫！我就想跟着你、跟着孙将军！将军英雄盖世，为民请命，蒙愿誓死追随！”
他的声音激动得发颤，可少年人的清亮眼神却充满了憧憬之情。
孙策回头，朗笑道：“好小子、有胆魄！邓当，放开他！”
他豪气上马，抽刀指天，“不错，我等这便是为民请命，替天行道！全军听令——随孤，剿灭山越！建功立业，便在此时——”
吕蒙大喜，钻回队伍中，随全军大喊，“剿灭山越！建功立业！”
只有老天爷见证过，那山村所余的小小工事，是三年前郭嘉和邓结为了守护山村，对抗锦帆贼留下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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