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贰

如果要进入职业将棋领域需要面对什么?晋升的压力、残酷的竞争、愈发严苛的生存环境?勉力维护不甘落败的自尊、对强大的憧憬与触不可及、肩负的各种各样的期许?而这是一般职业将棋手需要面对的,所谓“一般”,不过特指“男性”而已。

因为于我之前,从未有过女性将棋手迈入职业将棋领域,所以注定了无人能告诉我问题的答案,无人能向我传授她的经验。对于女性来说,将棋界是一个比其它棋类的生存环境更为严酷的领域。从入门的学习到职业的巅峰,一切都是完全由男性垄断的领域。

我本以为在我决心迈入这个领域时便已设想到了大部分即将面临的困难,我本以为我初踏入职业将棋的门槛时所面临的便已几乎是我可能遇到的所有困境。而随着我的成年与在这个领域的深入,随着我在这个领域待了数年却一直无第二个女性成功进入职业将棋界的现状,小时候未曾发觉的、未曾遇到的问题渐渐浮出水面。

赛后采访时我抱着神宫寺会长递给我的捧花,台下数不清的摄像机闪光灯一如既往地晃眼。“远山九段,您已多次在头衔战中输给宗谷名人,包括六月份的叡王战。您是否认为未来自己能够作为唯一女性将棋手打破无女性获得头衔的现状呢?”不算咄咄逼人,我心想着,用一套说了成千上百遍的车轱辘话应付过去。但我知道,每次采访都逃不过的,每次采访都会有的——

“远山九段,您多次输给宗谷名人,是否已经意味着到达了女性将棋手的极限呢?以及您至今未婚,是出于无法协调工作与家庭的顾虑吗?”

不算尖锐,摄像声混着闪烁不绝的闪光灯令我一阵眩晕。我闭了闭眼,微吸一口气,本想温和地露出礼貌微笑,圆滑地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可真正张嘴时却变成了不容置疑的冷淡:

“我从不认为自己到达极限,也不认为自己能够代表所有潜在的女性将棋手的能力极限。”我紧紧盯着提问的记者,清楚地知道自己脸上已经没了笑容,“至于您的第二个问题,我不太明白。我想我已经协调好了工作与家庭的平衡——还是说您认为,与父母及其他长辈的家庭不算是家庭?”

谈及家庭时宗谷冬司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事后我猜测他恰好想着要转达我父亲的话一事。但当时我压根没空搭理他,注意力全在台下的记者身上。提问的记者尴尬地哈哈笑了笑退回去,台下出现了诸如“性格这么强硬难怪一直单身”、“她在将棋上又走不远,到最后不还是得嫁人”的轻微悄然的蔑声。我不加掩饰地微微冷笑一声,扫视过台下众人:“请诸位慎言。如果再听到类似言论,请允许我上诉诸位诽谤。”说是“请允许我”,但我实际上的口吻像是震慑恐吓——这句评价来自于事后复盘的宗谷冬司。

站在大厅门口目睹全程的神宫寺会长几乎要昏厥过去,冲上台来连拖带拽地把我拎走,一边笑容满面地对台下记者说着“请多关注我们卫冕成功的宗谷名人”,一边临走前严肃地小声对宗谷冬司嘱托他“这里交给你了”。宗谷冬司点点头轻声说了句什么,彼时我的大部分精力还用在跟台下的记者瞪眼上。

走出厅室的我撸起袖子,刚放开我的神宫寺会长见状慌忙一下子又摁住我:“小祖宗,你可别冲进去跟人打架!”我嘴角一抽,溜到嘴边的道歉语也变成了哭笑不得的反驳:“我才不会这么鲁莽冲动呢!”

神宫寺会长不信我这话,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你跟宗谷那小子,一个比一个孩子气。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有点大人样行不行。”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神宫寺会长继续说:“看看人家岛田八段,明明你们仨同龄,他成熟得像是长你们俩一辈。”

我插嘴:“他那是心比人老得快。”神宫寺会长无语地瞥我一眼,朝前扬了扬下巴。我一抬头,被我评价了的岛田开八段正一脸心塞地站在前方不远处。

我立即低头认错,岛田开摇摇手表示不必在意。“你学学岛田八段,”神宫寺会长还在教训我,“你都说他老了他还不生气,你跟那些人生气不值得。”被认为是心胸宽广的岛田开张了张嘴没插上话,我见会长大有滔滔不绝之势,赶紧岔开话题:“把宗谷一个人留那不太好吧?”

神宫寺会长揉了揉脸:“起码他不会跟人硬刚。”他顿了顿,拍着我的肩膀对岛田开说:“我去看看宗谷,你看好她,别让她又自己跟人吵架打架去。”我撇撇嘴,敢情在他眼里自己成了问题儿童。神宫寺会长转身要走,我叹了口气跟他道歉:“会长,不好意思,又给您添麻烦了。”

他拍拍我的肩,安抚我:“没事,总不能让你这孩子吃亏。”

我慢慢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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