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捌

这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酣畅淋漓的一场战斗,最彻底最坚决的一场反抗。对我迄今为止的人生遭遇的所有不公、所有歧视,为所有与我有同样遭遇的人对这一切的反抗。我站在自己经历的所有暴力、忽视、偏见、无根据的否定等等之上,站立在遭受的所有不平等对待之上,在雷霆万钧的暴风雨中怒吼呐喊。

与宗谷冬司的对局在二比二平后我连赢两局顺利拿下挑战人资格;与藤本雷堂的王位头衔战更是只让对方赢了一局。成功夺得王位头衔的我再一次打破了垄断——原本无女性职业将棋手的局面,原本无女性得到头衔的事实。

战胜藤本雷堂让我十分痛快——他姑且算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但许久之前好心安慰我的一句“你一个女孩子走到这一步也不错啦,当然我更厉害”令我气呼呼地把他记在了要打败的对手名单上。颁奖前我故意拉着宗谷冬司去他面前晃悠,冲他不怀好意地笑。刚开始他还表现得漫不经心,假装自己并不在意;但看着平淡的宗谷冬司和笑容越来越得意扬扬的我,他悲痛又心塞地崩溃:“你们,你们两个小混蛋!一个几年前抢了我的名人头衔,一个现在又抢走了我的王位头衔!”他又回过头去寻找会展里的神宫寺会长:“会长!你快来管管这俩孩子!”

柳原朔太郎棋匠跑来拉走悲愤的藤本雷堂:“好了好了,一把年纪了还跟两个孩子过不去,你要是有本事能守不住头衔?”他又赞赏地看向我:“真是个有本事的好姑娘!你小时候刚进奖励会那会我就说了,这孩子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人!哎,可惜你那老古董父亲不信……明明年龄比我小,怎么比我还死板……”他说着说着摇头叹气,顿了顿欣慰地看向宗谷冬司:“宗谷名人呀,王位战和先前的名人战,跟远山王位的对局真是越来越精彩啊。不愧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六冠王。不过输给远山的最后一局着实可惜……哎呀,也不能说可惜,因为远山的第一百二十九手的确精妙绝伦……”我听到对自己的称呼心情微妙了一下——除了名人和龙王,其它头衔缀在姓氏后边作为称呼让人感觉怪怪的。

宗谷冬司微笑着,偶尔简单地应和几句。聊够了的柳原棋匠拖着藤本雷堂离开。他们刚一走远我就鼓了脸抬眼盯着宗谷冬司,小声跟他抱怨:“输给我也没有那么可惜吧!没有吧!虽然你赢的更多但我也不是完全没赢过啊!要不然我跟你的对局只会是四负零胜啊!最少一次也是打了五局呢!”

宗谷冬司凑过来频频点头,同样小声地回答我:“当然不可惜。”

我跟宗谷找了个偏僻角落讨论棋谱,多年来我都是拉着他当挡箭牌来躲避宴会酒席上恼人的骚扰。若说对小林保我还能毫不犹豫地使用暴力(虽然这不正确不妥当),可酒会上的赞助商就没办法如此硬刚。我总得为对我照顾有加的神宫寺会长顾虑一番——他为了拉到更多赞助、为了整个棋社的生死存亡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不算过火的骚扰行为我只能是半冷处理地忍受过去,但要是真的敢直接上手搂我的——宗谷冬司知道我会把整杯红酒泼在对方脸上,因为他是那个在旁边给我递酒杯的人。

那次神宫寺会长把我和宗谷冬司狠狠训了一顿,倒不是指责我们一个助纣为虐一个公然挑衅,他更生气我们没有立即喊他来帮忙处理。神宫寺会长在对方提出取消赞助前先一步主动解约,此后再也没有跟对方有过任何合作。同时他还利用舆论炒作了一番,正值头衔战时期的社会高关注度给了对方更大的舆论压力。此事在神宫寺会长的处理下有惊无险地渡了过去,但他对我和宗谷冬司的不放心程度又翻了一番。从小到大我跟宗谷冬司捅的篓子数不胜数,大多是他操心地追在我们后面扫尾处理。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哪是再生父母,这根本就是亲爹。比起我的生父,神宫寺会长在我从小到大的成长中担任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全心全意关爱孩子的父辈。

棋社里有我和宗谷冬司两个问题儿童也有够折磨,认真算起来都是我行我素的性格。内向又不好接近,一个乖张浑身带刺,一个孤僻又排斥外人。如果没有神宫寺会长,不论是我还是宗谷冬司,在职业将棋手的路上都不会走得如此顺利,只会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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