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叶初阳并不知道三秋钉的打法,刚刚那一下看着骇人,幸而未曾伤到要害。叶白衣快速封住他心脉附近几处大穴,气急败坏道,“一个两个小兔崽子就没有让我省心的!你不愿去四季山庄直说便是,何苦......”
“我害怕,”叶初阳紧紧攥着叶白衣手腕,“你总是来去匆匆,都顾不上分神看我一眼——”龙孝死前那一番话言犹在耳,叶初阳垂眸,“我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留住你的。”
“那你也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叶白衣自他胸口拔出发簪,狠狠掼在一旁的山石上,染血的木簪应声而落。
叶初阳反而笑了,“你在担心我?”
叶白衣咬牙不答。
叶初阳松开他手腕,滑进衣袖内摩挲着叶白衣缠满绷带的小臂,“那你知不知道,你受伤的时候,我比你更担心,更难过。痛的是你,可伤你的人是你自己,我连替你报仇出气都做不到。”他的视线落在折作几段的木簪上,“叶白衣,现在你明白我的感受了吗?”
“驾!”
异域风土不同中原,叶白衣却没有欣赏沿途美景的心思。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他自诩长生久视洞彻人性,那日却被这家伙使的苦肉计骗得团团转,尤其是温客行,看他的眼神仿佛他是个什么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一样,四季山庄是去不得了,他只好带这个伤病未愈的家伙一起来了南疆。
南疆为西南枢纽,杂居往来的异族人颇多,民风也较中原开放许多。叶白衣靠在马车上犹自思量着找大巫的事,不妨怀中被扔进来一方坠着香果的绣帕。他抬头一瞧,见两位高鼻深目的异族少女站在路边,冲着他咯咯直笑,不由心道南疆的姑娘果真热情大胆,只是这两个小丫头的年纪,只怕是做他重孙女都绰绰有余,于是点点手中香果,笑着摇摇头,刚将绣帕丢还回去,就被人掀起车帘拽回马车内。
叶初阳搓了搓他染着香味的指尖,脸黑的锅底一般,“不许再出去了。”
叶白衣好笑,“怎么,怕我抢了你的风头?那你出去赶车罢,说不定还能误打误撞得一份好姻缘。”
叶初阳冷哼一声,摔帘子坐在外面去了。
叶初阳只道既然叶白衣与大巫熟识,想必那南疆大巫也是个如龙雀一般的老头子才是,待见了面才发现,传说中的大巫竟是个望之二十如许的青年,看上去同温客行差不多大。大巫将他二人打量一番,不悦皱眉道,“一个不用治一个治不了,叶先生莫非是来消遣在下的?”
电光火石间叶初阳似抓住了什么东西,还未来得及细细思量,就被叶白衣的话打断,“那人身中七窍三秋钉,路途颠沛不能亲自前来,在下虽也有法子治他的伤,只是这办法会令此人武功尽失阳寿有损,故而才来拜会大巫,寻一个两全之法。”
“哦?”邬溪来了兴趣,“倒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能让长明山剑仙拨冗亲自来一趟南疆。”
“四季山庄,周子舒。”
景北渊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子舒也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什么都不说,若不是剑仙前来送信,到现在你我二人还被蒙在鼓里。”
“别气了,他那性子你还不了解,想来也是怕被晋王的人发现,何况这三秋钉本就是天窗为惩罚叛徒所定,与死刑别无二致,想必他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把握帮他。”邬溪提起茶壶替景北渊续了水,“听叶先生说,子舒都没有说过他同我们是旧识,这位剑仙也是个急性子,没有跟子舒说清楚就来了南疆,阴差阳错的,道叫他千里迢迢当了一次跑腿的。”
二人正说话,忽听得有人敲门,邬溪打开门,门外赫然是白日与剑仙同行的那位叶公子。
来人笑道,“本不该打扰二位,只是在下确有要事,七爷能否割爱,将大巫借给在下一会儿,在下保证,不时将完璧归赵。”
景北渊哑然失笑,“邬溪,人家都如此诚心相邀了,我岂有不放人的道理?”
凉夜如水,月色如银,叶初阳满斟一杯对邬溪道:“我先敬您一杯。”
“叶先生为了子舒的伤不远千里前来南疆,论理是我们当敬叶先生才对,都是自己人,在下也当不起这个您字,叶公子话不妨明言。”
“南疆人果然爽快,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大巫今日初见我二人时说,一个不用治一个治不了,是什么意思?”
邬溪快人快语,“初见时我以为伤患是你们其中一人,你心脉处有伤,但并不凶险,没有严重到需要我出手的地步,所以我说不用治。”
叶初阳心头一沉,“那治不了呢?”
“叶先生没有告知于你吗?”邬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同他日日相伴,难道没发现他身上已渐显天人五衰之象吗?”
“天人五衰?”
“天人五衰是天人寿命将尽时所表现之五种异像,乐声不起、身光忽灭、浴水着身、着境不舍、眼目数瞬,在下听闻剑仙**神功大成后便久居长明山,终日饮冰餐雪,不再沾染人间烟火,可今日席间却见他饮酒食肉一如凡人,长生和不老本就是两码事,**神功虽能令人长生,但代价是只能居住在极寒之处,吃冷食,喝冰水,方能保住性命无虞,而这凡间烟火饮食,于旁人是日常之需,于他则是穿肠毒药。因而在下斗胆猜测,叶先生这天人五衰之象,怕是与他此次下山有关。”
叶初阳醍醐灌顶,怪不得叶白衣手臂上的伤一直不见好,怪不得数月之中他的鬓角已生了丝丝白发,怪不得......龙孝说他留不住叶白衣。
他只当是叶白衣忙于奔波操劳过度,没想到......是命不久矣。
“可有解法?”
邬溪看着面前眼眶通红的年轻人暗自叹息,少年不识爱恨,一次心动便永远心动,可惜这二人注定了生死两隔的结局,怨不得落花有意,叶白衣却迟迟未敢有丝毫回应。
“着实不知,几百年来练成**神功的也只有叶先生一人,谁还能比他更清楚呢?想必他此次下山,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吧!”邬溪仰头饮下杯中酒,“万事总有阴阳两极,**神功本就是瞒天过海,与天地争命数的法子,付出代价也是在所难免。”
“那,就没有什么延缓天人五衰的药物吗?”
大巫犹豫道:“一劳永逸的法子自是没有,不过我曾在古籍中看到过,新丧之人处以冰封之法,保存得当的话,尸身千年不腐也是有的,想必极寒之境便如这冰封之法是一样的道理吧。若能辅以让内境处于类似极寒之地的药物,说白了就是哄骗这具身子,让它以为自己还身在长明山,或可一试。只是此举风险太大,我连一成把握也没有,更重要的是,无论如何此事都要叶先生首肯。倘若他一心求死,那就算玉皇大帝来了也无计可施。”
“若是佐以器灵灵力呢?”
邬溪不解,“阁下的意思是......”
“以剑器器灵灵力暂时封冻他奇经八脉抵御外炎,进而催化药物缓缓渗入,是否能多几分把握?”
“剑器是死物,何来生灵一说,虽然千百年来江湖上亦有不少讹传,但那都是——”
邬溪忽然坐直了身子,看到叶初阳捏着酒杯的指尖转瞬即逝的溢彩华光,惊得酒杯当啷落地,“难道阁下——”
叶初阳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兹事体大,他还不知道,请大巫先帮我瞒着,最好连七爷都不要告诉。”
邬溪悄声道,“所以,阁下真的是龙背剑灵?”
“放屁,龙背算什么东西,老子是白衣剑剑灵!”
“哦哦,”大巫讷讷,“您继续。”这位仁兄一提起龙背便分外暴躁,可见同行相轻古今同理。
叶初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需要什么药物你尽管说,我来想办法。”
邬溪应下,忍不住又道:“在下有一事不解,若剑灵大人想救治叶先生,待此件事了,同回长明山便是,二位都是世外高人,何必于这红尘中蹉跎呢?”
叶初阳微笑,“你不知道,他本爱极了红尘烟火,却被困居世外百年,能以常人之身在世间奔走,于凡人是苦,于他和我却是求之不得的幸事。若不是为了容长青——”叶初阳磨了磨后槽牙,“为了容长青那青崖山鬼谷狗屁倒灶的一堆破事,我竟不知道他同那秦怀章的徒弟一样,是抱着必死的心下山的。只是周子舒命好,四海之内皆兄弟,都不用他亲自开口,多得是人为他鞍前马后同阎王爷抢命呢,可怜我们家这位小神仙,自己尚且性命难保还处处救死扶伤替人还愿,真拿自己当活菩萨了。”
邬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们家的?”
剑灵大人面色不改的为自己斟满一杯酒,“对,我们叶家的。”
“那您就打算这么一直瞒着叶先生吗?”
“他的事情够多了,说了也徒增他烦恼,等有了眉目,再说也不迟。”
“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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