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查的外来人员。怀仁县既无名胜风景,也非交通要道,唯有八珍宴飨的滴酥鲍螺远近闻名,时不时有人慕名前来品尝,可这些人吃过顶多待几天就走,没有在城内停留半月以上,或者反复进城又出城的人。
然后又查了城内大夫和药堂,大夫们因为坐堂看诊,案发时间有很多人可以证明他们正在接待病人,无暇掳人,醉心花、生草乌、香白芷、天南星等迷药制作原料[1],近一年也没有异常销售记录。
最后,他每日都走访案发现场和城中各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聚集或武功高强之人。
至此,调查陷入了僵局。
虽然跟狄盛刚刚认识,但他的洞察之强、反应之敏,从我和叶白衣被他一下道破身份就可见一斑,所以我们没有继续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去,一是并不熟悉城内分布和人员情况,二是我们最多也只能查到狄盛的程度,无法继续深入了。
我提出,既然已经调查犯人怎么做到掳人,不如再查一查犯人为什么掳人,为什么掳这几个人。
随即我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犯罪者犯罪,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情仇,二是获利。”
“失踪者有男有女,分属九个家庭,且互相并非亲戚、朋友或生意伙伴,因情爱或仇恨被掳概率太低,暂不做考虑。”
“那么他们被掳走大概率是因为利益。”
“家属没有被敲诈勒索,所以犯人不是为了从受害者家中获利。”
“没有转门挑儿童、妇女下手,还掳走了孔武有力的樊刚,在全城搜捕的压力下仍不收敛,所以犯人不是为了从贩卖中获利。”
“说明犯人想要的‘利’来源于失踪者自身!”
“虽然不知犯人想要的‘利’究竟是什么,但这些人背景、性别、年龄、身高、长相、气质等外在表现都各不相同,他怎么知道能够获‘利’?”
“说明他一定提前了解过,那他一定在这九家人的接触范围之内。”
“可其中好几家人是商户,接触的人成百上千,怎么才能缩小范围?”
“从衣食住行着手?”
“九家人虽然都住在城西,但并不集中,采买米粮时蔬、成衣布料,或者出门游玩都没有共通之处。”
“婚丧嫁娶呢?”
“我记得严掌柜的儿子就要成亲。”
“罗婶的女儿即将及笄,家中说不定已经开始相看。”
“其他七人也是如此,”狄盛的眼睛亮了起来,吩咐捕快前往各家询问。
不多时,“沈玲”这个名字被查了出来。
她是十年前来的怀仁,落户时自述本是富家之女,但不幸家中遭逢祸事,失了长辈亲人,未婚夫又欺她失怙无依,退了婚约,就索性变卖了家产,找一个民风淳朴之地安度余生。
定居城西后,因为能言善道,开始做私媒来补贴家用,受害人失踪前,沈玲都曾上门说媒。
事不宜迟,狄盛点齐了人手,直奔沈玲家中,我跟叶白衣也一起随队帮忙。
赶到沈玲住处,没想到正好撞上她右手拎着一个麻袋飞檐走壁回家,来不及多想,叶白衣飞身上前直攻沈玲的右手,为了躲闪她不得不扔下手中麻袋,旋即就要逃窜。
我赶紧上前接住麻袋,解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着一个昏迷的花季少女,把脉发现她只是被点了睡穴,才送了一口气,分出部分心神看叶白衣大战沈玲。
(⊙o⊙)…
好吧,不能叫大战,只能叫单方面吊打。
明明才过几个呼吸,沈玲便已落入下风,被叶白衣擒了下来。
狄盛迎了上去,刚要开口审问,就见沈玲“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吓得叶白衣赶紧松手,连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就轻轻打了她一下。”
狄盛轻咳一声:“叶大侠的为人我自是信得过,既然嫌犯已经昏迷,不如先进屋搜查一番。”
经过一通翻找,我们找到了屋内密室,成功解救了此前失踪的九人,他们除了被不停点睡穴和喂补药,以至于长时间昏睡和虚不受补而有些气血翻涌外,倒没有受到其他伤害,想来在家人的呵护下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我们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沈玲身上。
她伤得很重,倒不是叶白衣下手太重,而是她本就有严重的旧伤,即使没跟叶白衣打上一场,也命不久矣了,这也是为什么狄盛多次走访却没有发现她身负武功的原因——她所有的内力都用在维持五脏六腑机能上了,外表行动都与普通妇人无异。
没过多久,沈玲醒了,可无论狄盛怎么审问都一言不发。
为了查清沈玲到底有无同谋,狄盛打算上刑,但又怕她撑不住直接嘎了,就要派人去请大夫来医术支援。
叶白衣拦住了他,表示你眼前就有两个大夫,何必舍近求远。
我则表示或许不用上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让我问一问她。
狄盛自然没有意见,叶白衣也兴致勃勃地想要围观。
“沈三娘,君子剑沈天一生锄奸扶弱、舍己为人,想来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传给女儿的武功竟会被用在残害弱小上吧!”
“那是他傻,”沈玲——也就是沈三娘——听到我道破她的真实身份和父亲名字后,原本如死水般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起伏,“他没想到的多了去了。如果不是他烂好心又没戒心,阿娘就不会死,两个姐姐也不会死,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听起来你似乎很不赞同沈大侠,但我怎么觉得依今日所见,女儿肖父所言不虚呢?”
“你觉得我像他?”
“不然呢?”
“你刚刚还说他锄奸扶弱、舍己为人,现在却说我这个残害弱小的人像他?”沈三娘不可思议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当然不像他那样锄奸扶弱,可你像他那样舍己为人啊,虽然只有一半一样,但怎么能说你不肖父呢?”
“我什么时候舍己为人了?”
“自然是此时此刻,虽然不知你与血手厉铮有什么交情,但看你愿意硬挺着重伤之躯仍为他奔走抓人,收集练成燃血魔功的药引,我便知道你跟你父亲一样舍己为人。”
“你胡说,这些人明明是……明明是……治好我旧伤的药引……”
“治疗内伤,有以针灸为引的,有以草药为引的,可我从未听说过哪个方子是以童男童女为药引的。倒是听说修炼燃血魔功,每逢晋阶均需以五行童男童女的心头肉各一钱为引,方可护住练功之人心脉,不至于心脏破裂而亡,五年前血手厉铮正是因此被正道围剿,逃向塞北后不知所踪。”
见她面露迟疑,我给了叶白衣一个眼神,他立刻会意,接着说道:“据我所知,作为药引的心头肉不仅得从五行童男童女身上取,还得在取肉前依次喂食特殊补药,令其昏睡,激发药力渗入心脏之中……”
“别说了!”沈三娘尖叫着打断了叶白衣,眼泪和恨意都从她眼底涌了出来,“城西通和堂的大夫万春,是他告诉我这个药方的。”
月上枝头,万春成功被捕,他果然是隐姓埋名,藏匿在此的血手厉铮。
小小的怀仁县,竟潜伏着两个武林高手,狄盛后怕地擦了擦冷汗,不由得庆幸当初果断邀请了我和叶白衣参加调查,连连对我俩表示感谢。
八珍宴飨的严掌柜听狄盛说我们是奔着滴酥鲍螺而来,亲手做了一大份滴酥鲍螺,连同其他招牌菜一起送到了客栈,还包了厚厚的礼金,要把滴酥鲍螺的方子也送给我们。
我们收下了滴酥鲍螺和招牌菜,但拒绝了礼金和方子。
客栈掌柜退回了我们的房钱,拿出珍藏的美酒好茶,邀我们痛饮庆祝一番,听说樊刚也要杀猪,用全猪宴好好招待我们,还有罗记粮铺的罗叔、罗婶……
架不住大家的盛情,我和叶白衣在怀仁县多待了几天,再次确定9个失踪者没有留下后遗症,跟狄盛告别后,迎着初升的朝阳踏上了寻找下一处美食的旅途。
[1]参考流传的麻沸散处方。
[2]滴酥鲍螺,即酥油鲍螺,是一种用奶油制成的花式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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