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叔啊，瞧你这话说的，实在是忙啊！”
李靖跟男人握手，男人拦下他们，说去拿自己的礼品，跟他们一起去喜宴，等待中敖丙又去看那个窗口，女人没再出现过。
穿过泥土路，李靖一路都在跟赵叔叙旧，人群渐渐密集，刚进村时打量他的密集视线再次出现，敖丙气得脸色煞白，本就又饿又累，长时间的走路让他的腿酸得打颤，还被人这样打量，身体更是支撑不住。
等到了村长家门口，一派喜气洋洋装扮，路都堵得水泄不通，敖丙费劲全力挤进人群，早上临出门时吃的那点东西全消化干净了，但比饿意更摧残人的是困意，敖丙进了院子几乎想倒头就睡，李靖赶紧给他找了间客房，让他躺进去。
一觉睡到自然醒，敖丙盯着老旧的横梁发呆好半天才从床上爬起，他有些嫌弃地拍打衣服和头发，婚礼将近，这间屋子被拿来当杂物间，堆了好些婚庆用品和旧物，看着就不咋干净。
敖丙出门找李靖，席还没开，他询问旁人得知村子里习俗是凌晨接亲，现在新郎已经出发去邻村，白陶村村长夫妻在招呼客人，要想吃饭自己去厨房吃。
半天寻不到李靖，敖丙自觉端了碗去厨房，厨房里菜盘摆了满灶台，天色已晚，就敖丙一个人在里面，他开心打着转吃饭，婚宴请了好厨子，饭菜确实不错。
吃完饭他又去寻李靖，满屋子找不到就算了，还走到哪被人看到哪，敖丙干脆出了门，蹲在门口看月亮。
这房子在村尾，后面是个水塘，敖丙不招蚊子，门口也人来人往，他干脆从门口移到屋后，听塘里青蛙咕咕叫。
山上温度低，晚风一吹，混身夏意都被吹散，真是宁静又惬意，敖丙懒洋洋呼吸着山林间的空气，向前方眺望，远远看到一个黑点在水上沉浮。
沉浮？
敖丙一个激灵跳起来，向水塘跑去，果真看到一个人在水里挣扎。
那人似乎已经没了力气，连呼救都没有，最后猛地窜出水面后缓缓沉下，只余下圈圈水波蔓延，敖丙呆愣两秒，脱了鞋就准备往水塘里跳。
千钧一发之际，冰冷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从岸边拖开。
“做什么？”敖丙惊慌挣扎半天，才反应过来抱住自己的是个不会说话的鬼。
哪吒看他不动了，才放下他，敖丙却迫不及待挣脱恶鬼，心有余悸地往塘边退：“你要把他拖下去当替死鬼，好自己投胎？”
不知为何，哪吒看上去像是长大了两岁，眉眼更加艳丽，闻言他颇有些无奈地扶额，用力摇摇头，指着水面做了个比叉的动作。
“什么意思？”
面前的恶鬼自是回答不了，但有东西替他回答，一只手从水中窜出抓住他的脚踝，潮湿、阴冷、狠厉，五指死死扣住他的皮肉，力道大得留下青紫抓痕，敖丙被猛地往后拉，跌入水中。
“呵……人……”那人发出含糊的呻吟，“去死，去……”
不属于夏季水温的寒意包裹他，敖丙在水中睁开眼，身后人攀上他身体，如菟丝子般缠绕，企图吸光宿主养分，实现自己的存活。
他看到一张肿胀的脸，满脸血污，眼睛充血，满口残牙，咿咿呀呀地发出不成语调的声音，开心极了。敖丙还有什么不明白，刚刚看到的落水者其实是水鬼，想引诱他跳水救人，好把他拖下水当替身。
“哪，哪吒……”
濒死之际，敖丙用尽全力挤出残留在肺中的空气，呼喊恶鬼姓名，一双手立刻伸入水中将他托起，但身后水鬼还不死心，四肢并用趴在他背后，敖丙能闻到尸臭混杂着水腥味扑面而来。
“不，我的……我的猎物……”
水鬼嘶吼着扼住敖丙脖颈，不肯放过自己苦苦等待的替死鬼，哪吒当机立断一脚踹下去，水鬼痛呼一声倒入水塘，哪吒抱住敖丙远离水面。
那只水鬼再没浮起来，敖丙胆战心惊：“她还会再来吗？”
哪吒摇头，敖丙哽咽一声，终是没忍住扑到哪吒怀中大哭，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但摔断腿很疼，被赶回老家很委屈，被鬼吓很害怕，面临死亡更是说不出的恐惧，他一直在不幸中徘徊，精神绷到极点，一触便塌了。
“我想回家。”敖丙搂紧哪吒，“我想回家，爸爸，呜呜呜……”
哪吒说不出话，缓缓抚摸怀中人的后背，恶鬼的手虽没有温度，但让敖丙感到异常平静，若不是这双手，他刚刚便溺死在水塘中了。
哭了半晌，敖丙算是缓过来一些，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羞愧，他不好意思地想抹干眼泪，可他浑身淌水，没一处干的，哪吒看出他的窘迫，轻柔帮他拂干脸颊，将湿漉漉长发挽到耳后。
“对不起。”敖丙小声喃喃，“刚刚误会你了。”
哪吒又高兴起来，亲昵去贴敖丙的脸，敖丙只觉得冷，并没什么怪异的尸臭味，甚至闻到一丝奇妙的香味，像是花香，再看哪吒的脸，美得非凡人所有，哪像个恶鬼？
“你……”敖丙问，“十年前你是怎么死的，真的是掉下河淹死的吗？”
哪吒点点头又摇摇头，颈上一道血红的刀口切断了他的声带，闻言委屈巴巴凑上去依偎在敖丙怀里，那张漂亮面孔蛊惑得敖丙心甘情愿抱住这只恶鬼。
“那你为什么没有……”
剩下的话敖丙没有说完，为什么不像那只女鬼，被泡成巨人观的身体，满身都是被虐打过的痕迹，鬼魂不应该和□□的状态一样么？为什么哪吒如此正常，除了说不了话，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就连李家客厅里重逢后的第一眼，那种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都不见了，若不是周身还笼着黑雾，哪像个恶鬼？
敖丙把剩下的问题吞下去，哪吒又回答不了，何必再问得这么复杂呢。
但他还是满心好奇：“你怎么不跟那个女鬼一样找我当替死鬼？”
哪吒捡起身边小树枝，在泥土上写下“人性”两字，又在字上画了叉，敖丙沉思片刻。
“你的意思是她变成鬼，就没了人性，所以才会试图杀死每一个落水的人？”
“嗯。”哪吒发出气音，赞许点头。
“那你呢？”
恶鬼神色变得悲悯，神性与人性在他身上聚集，敖丙很难想象在一个孩子脸上看到这种神色，极具矛盾色彩，哪吒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
我有，哪吒一字一句说，他说得很慢，敖丙能从他口型中认出他想说的话，我有要做的事。
“什么事？”
哪吒伸手遥遥指向群山，山村的夜晚太黑，房屋的灯光照得不远，敖丙只能看到一团团黑色的山头耸立，在月光照耀下泛起莹莹银蓝色光芒，那个方向只有山和树，无数的山和树。
和隐藏在山与树之中的坟与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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