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十年梦

“其实这个很像杀人十字。”包拯压低声音,向沈良耳畔说道。

两人在春风满月楼落座。此时街面人烟尚未热闹起来,临窗茶座人影稀少,茶香漫漫随风轻飘。

沈良微微一笑,低头看向包拯指着的地方。

包拯指向沈良腰间的银色徽记。这是衙门官差制服上的标记,陆云雪青色的捕头衣装上也有一个。

“如果是你做的,那么十字就应该是指这个。”包拯坐在沈良旁边,给两人沏上茶。

这里位置显眼,能看到小半街面。衙役巡卫正在巡逻,叫卖的摊贩忙着打秤做生意。

虽然经历了凶案阴霾,但传到百姓耳中的消息是已然结案,也不会有打仗的危险。只是渴望着平凡生活的百姓们放下心来,重新组成滚滚红尘。

沈良张臂靠在窗边椅背上,侧眸眺望街景。红尘万千,人声流转,这座庐州城包含有多少人的幸福命运和牵绊心爱,其中也包括他。

“我来推理一下原本的计划。”包拯并不做铺垫,而且他能来潇洒赴约,就已然表明态度。

沈良看向他,收转身姿,开始剥盐炒瓜子。

“利用守卫来仪阁的便利,先行躲藏在梁上,等待时机到来。”包拯喝了一口茶,有些滚烫,他虚声吹散舌尖热气。

“然后立刻出重手重伤目标,再将全身划破,留下数十处伤痕。”包拯声音微微,只够两人暗语,仍带着他那热忱真诚的风度。

“按习武之人的角度看,”沈良剥了一把瓜子仁送给包拯,自己继续剥瓜子,“虽然终究难免喷溅血迹,但是垂死之人经脉紧缩,血量至少不会无法收拾。”

“穿着能够立刻穿脱的劲衣,就是为了第一时间扯下染血外装,变成围腰之类不显眼的布块。”包拯点点头,往嘴里送瓜子仁,“至于密室……”

他摇摇手指,“你会大叫一声,尽量惨烈,然后躲在门后暗影处。待众人冲进来,你可以立刻闪进人群中,以官差身份出现,不会引起警觉。”

包拯拍拍手上残渣,又喝了一口茶,“至于一定要将目标划得面目全非,是为了制造非常惊悚的现场,让众人完全混乱,使自己有最大限度的空间混入人群。”

“至于身上可能喷溅的血味,也会马上和房间里、以及沾染在众人身上的气味混同。”沈良拍拍包拯臂膀,“你有好几次很奇怪地看着我,似乎觉得我出现在来仪阁很突兀,就是因为察觉了这种混入人群的不和谐感,对吧。”

“没错。”包拯说道,“无论如何,来仪阁的守卫都是有序安插的,就算凶案场面惊悚,以至于众人混在一起,但大致的面容和互相组成的队列,也不会完全打碎。”

他看向沈良,压了压下颚,“而你两次都是突兀出现的。”

“包拯啊。”沈良服气地点点手指,“你真是聪明。不过,你怎么推断到我会事先藏在房梁上?”

“十字。”包拯比划了一下,“楚楚在墙上看到的影子。我在太子房间的方灯里,发现了一条毛毛虫,是横着的痕迹。”

他又虚指上方,“如果你藏在高高房梁上,可能会垂下一小段绦带或头巾,按照灯照的角度,一竖一横,就会和虫影合成一个十字。”

“居然有这种事情。”沈良朗然一笑。当他做出某个决定时,活在庐州城的这十年如梦翻涌,反而格外明晰地在他心中烙下深痕。

沈良从未觉得自己活得这么明白过。这缘由仅仅是……

“我想和小艾在一起,多活些日子,尝尝幸福。”

“我断定你不是凶手。”包拯继续轻语,“首先是因为不存在血衣。你两次出现在凶案现场,所穿的那件劲装,大大方方地拿去我家,我娘和小艾都接触过。”

“没错。”沈良含笑点头。

“还有,十字也无法解释了。”包拯说道,“太子房间墙上的十字影子,真的是巧合。七皇子死去的房间里,方灯里可没有什么虫影。”

“这就是你和公孙策推断的,两个死者留下的十字另有意义?”沈良给包拯添茶,自己也添了半杯,解渴地喝了几口。

“正是。”包拯长舒一口气,“而且,如果你是凶手的话,你绝不会和小艾……”

沈良眼色一柔,放下茶杯,眸中带笑。

“这也是推理吗?”他笑道。

“推理靠证据与逻辑,但有很多东西——”包拯拍拍胸膛,“是靠心。”

“心?”沈良深有触动。

“你向我坦承对小艾的爱,还准备在庐州城长久生活。”包拯微微压身,调皮般看着沈良的眼睛,“那和推理可没关系。是你的心想要幸福。”

沈良忍笑咳了一声,提到恋人他还会有点害羞。

“我啊。”沈良舒展身体,感慨呼气,“这两次失手对我来说,反而就此洞开心门,让我可以真正选择自己的路。”

“那么,能告诉我吗?”包拯说道,“为什么?我是说,原本你打算那样做的理由。”

“包拯。”沈良只是含笑看着他,风姿朗朗,“我也想快意地活着。你将我视作兄长,我也一直把你当成好兄弟。也许我做过许多伪装之事,但也贪图真切赤诚。”

“沈大哥?”包拯眨眨眼睛。

“你要知道,这里视野开阔,巡卫来往,若有心要发生什么事,绝对不会选在此处。”沈良字字恳切,肝胆尽显,“包拯,现在我要做的事,全因我信任你,同时也报答你对我的情义。”

他侧过身来,压低身形。包拯也顺势躬身,两人在隐秘的夹角内对上视线。

沈良将袖口一掀,在接近手肘的小臂内侧,赫然透血刻印着一个奇特的狼头标记。

“……!”包拯陡然瞠目,却不避不退,更不惊喊,只是深深盯着这个标记,又更深地看着沈良的眼睛。

就是这毫无躲闪的对视,让包拯顿感无愧无悔。

“所以这十年来……”包拯轻声说道。

“不错。”沈良点点头,目光微黯,“我曾誓死不愿,但每个人都说我该做。他们将我推出来,说我将承载使命,于国有荣。”

他眯起眼睛,眼中隐有悲痛,“我明明誓死不愿,我说过我不愿意……我的父亲、我的兄弟,所有人……都将我推出来。”

“沈大哥。”包拯沉吟如冰,再开口时声色微哑,尽是抚慰,“而且,其实很明显的。”

“什么?”沈良抬起眼睛。

“这个印记的位置与形象。”包拯撩起袖子,比划了一下显露臂肤的容易度,“若真说是被人发现,其实是转瞬之间。”

“……是啊。”沈良微微失神,忽然一笑,“荣誉……他们都说这是荣誉。”

“如果你的确做成这件事的话……”包拯替沈良拽下袖子,只是伸手端茶,仿佛闲日会友,看待沈良丝毫未变。

包拯喝了两口茶,茶香入喉不由轻“嗯——”一声,轻声续道,“我猜,目的是为了挑起两国怨恨,兵戈相向,从而为辽国提供可乘之机,顿改当今局势,对吧。”

“为什么你这么聪明,同时又很傻呢?”沈良哈哈一笑,也喝了两口茶。

“我哪里傻?”包拯神思一转,恍悟笑道,“啊。就像八贤王说我的一样,‘固执追求真相,分毫没有圆融,实在是个傻小子。’”

包拯凑近些许,“他还说,我就像他年轻时一样幼稚呢。”

“原来如此。”沈良想起八贤王曾一力主张结案,将崔光浩与素姬郡主凶手之罪坐实,其用意他也知道。尽管和他原本计划要达到的局面稍有出入,但挑起大宋与高丽的战端应能做到。

“为什么要打仗?”他想着这句没有答案的心声。他的心分明不愿选择这条路,现在他必须抓住这似乎是上天给的、让自己真正活下去的机会。

沈良出神片刻,磕掉手里瓜子,拍拍掌心渣子,“包拯,你我也算胆大包天,坐在这里谈这些事。”

“沈大哥,我将心胆都剖给你知道。”包拯潇洒笑道,“如果此事你当真做成,我也是要揭开真相的。而我现在无法抑制的想法是……”

他拍拍沈良臂膀,用尽力量按住摇了摇,眼中隐有震动,终变笑容,“你没有做,真是吓死我了。”

“还有一点。”沈良也用力拍拍包拯手背,举起一只手指郑重轻摇,“你不要真的被吓死。”

“嗯?”包拯看沈良转身靠坐在更加显眼的临窗长座上,与自己拉开一段距离。

沈良抽出腰间短刃,动作极快,探入袖中,哪怕瞬间割下几片垂布飘散风中也不怕。

“沈大哥?!”包拯哪怕有心理准备,也突然心跳如雷。

沈良习武之人,动作敏捷无比,早已一气呵成,使袖中血涌细柱,如赤溪滴落,霎那间染透袖布。

包拯连忙过来,一把掀开沈良袖口。

沈良转腕收起短刃。好武功、好兵器当然主战主杀,但也能守护一方。他从未这样明白过,他应该与什么为战,又去保护什么。

“沈大哥,你……”包拯看到那片刺印肌肤被割裂剜下,整个狼头印记撕碎无踪,尽化流血。

“你知道吗?”沈良言笑如常,这份痛苦反而成为他的幸福,“这是我唯一的血脉标记。没有了它,我一旦进入辽国领地,没有人会认我的。”

包拯连忙就势绕紧沈良袖口,暂时止血。

“包拯,不要为我感到任何痛惜。”看出包拯急切地想要说什么的样子,沈良心知肚明,抬手按住他的手背,“我从没有活得这么明白过。”

“沈大哥……”包拯紧紧攥住沈良小臂,他的心胆也像这坦荡的流血一样,完全献给珍重的朋友了,“我明白。我将永远保守这秘密,看待你一如往常,来日亦同。”

“你我没有解释只言片语,就已经坐在这里喝茶。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选择对了。”沈良朗笑几声,包拯也笑了。

他们坐在朗朗天地之间,这世间有无穷风月与前程,其实每个人都有地方可去,为何一定要造成流离痛苦,命运分隔?

“沈大哥,以后……”包拯郑重点头,“从眼前这件大事开始,直到以后,都要请你多多看顾我这个傻子了。”

“你可是最聪明的傻小子了。”沈良赞许地点点包拯,神色调皮地一变,哎哟两声连连笑道,“其实真挺疼。快付茶钱,我们去你家医馆里包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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