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可以负责偷偷把虺文忠运出去的蛇穴现在亮起火把,我和虺文忠心中狐疑,踟蹰不敢前行。
“在下失言了。”
他略一抱拳,可我一点儿也听不出来他的抱歉。
“谁说你失言了,我就是开开玩笑。”我皮笑肉不笑的回应。
当然,我知道,我对他举刀的行为几近挑衅,他可以回手,但他没有,那这便是我和他之间心知肚明的诚意。
与虎谋皮尚且尚且劳心费神,那与狐谋皮呢?
他日若虺文忠得偿所愿,他真的会投桃报李,对我和小凤也伸出援手吗?
我今日以他做问路石敲门探路,如果他其实并不领情呢?
所以他今夜在凉亭与旧主字字句句豪气干云,到底是真是假?
不,不能想了,我今天的冒险越想越惊险,一步错百步错,如果他做不到从此以后安全顺利脱离蛇灵,那我真是白费力气还自讨苦吃。
我看着不远处亮着火光的蛇穴,又看了看虺文忠。
“我去看看吧,反正今夜我要离开总坛也是光明正大的事情。”
他皱了下眉,道:“若是真有人盘查询问,岂不是让你身陷险境?今日之事我一人承担,何必连累你。”
“有人盘查询问我不会撒谎吗?难道我还没长个能抵住盘问的脑子?”
我差点让他气笑。
“你放心吧,就算是有人发现了我帮你逃跑,那也是我的事情,你该跑就跑。只是你既然答应承了我这个救命恩情,若有一日你得偿所愿,还望你肯帮我妹妹也脱离蛇灵。”
说罢,我没有等他的回复,几步跃上山坡,直奔蛇穴而去。
*
果然只是一些搜索闪灵的盘查,看来肖清芳也并不知道我放水的事情。
我不知道小凤在总坛到底是怎么替我收尾的,本来今夜我们做完任务就该一个去洛阳一个去青州,可谁知道横生波折。若袁天罡不知,那我多少还有几分底气。但若是已知,那我也要到了青阳客栈才会知道小凤如何处理的后续。
蛇穴灯火晃晃,我假装只是路过,推门而入。自报身份后几人对我皆是恭恭敬敬,我意思了几句,又假模假样推测一番虺文忠会往某个方向逃逸,示意他们去另一条路追赶。实则我要带他走的,却是这条偏僻少人的路径。
那些小兵不疑有他,纷纷按照我说的去搜查,只是毕竟上头有令,这条路上还是会有人不断前来搜寻,但也没有那么多就是了。
我打听清楚情况后就假装离去,赶紧去山下寻找虺文忠,可来到原地后却不见他踪影。
我举目四望,夜里漆黑一片,恰巧一片树叶落在我肩上。
我轻轻拾起,再抬起头时,只见虺文忠扑通一下就掉了下来。
我:……
“你想吓死我吗?”
可他不说话,我伸手去推他,他猝然晕倒在地。
我没扶住人,他就直直砸在地上,听起来就摔得不轻。我想起那枚旧了的丸药,立刻再探他脉搏。
只能说是还死不了,但如果再不吃药,恐怕也快了。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拖着他前往蛇穴。此处暗哨是我死忠。他早也有脱离蛇灵的心思,只是苦于肖清芳残忍专横,现在又有老主人重回总坛,一桩桩一件件,任务一个接着一个,怎么也逃不了就是了。
他还不知道我拖着的是闪灵,只知道我吩咐他今夜迎合我行动。可一队搜寻闪灵的人刚刚离开,他就是猜也猜到了。
但他低头不语,什么也没说。
虺文忠现在躺在床上失去意识,这儿也没有解药预备,毕竟此毒的解药若是随处可见,那哪里又算得上是剧毒呢?
不过幸好这里仍备了些解毒的草药,我乱七八糟配了配,虽然还是不能彻底解毒,可要说支撑着他离开大杨山,倒是也足够了。
灌完药后我开始查看他伤势,本想顺着伤口把衣袖撕开,但这儿又没有他能穿的衣服,我就只能从领口慢慢解开。虺文忠臂膀坚实精瘦,闪灵轻功最好,每日身轻如燕的飞来飞去刺杀标靶,我这种轻功半吊子倒是十分羡慕。
至于伤口,我下手并不十分重,可毕竟是当着众人面放水作假,我那一刀就算没砍到脖子,也仍是深可见骨。虽然说现在把毒吸出来很鸡肋,但伤口处毒还是最多,如果不吸出来,此处的毒仍会源源不断的进入血液中。
我喝了口烧刀子漱口,又掀了他衣服往伤口上倒了一点。许是烈酒刺痛伤口,就算晕过去了虺文忠也皱起眉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男子汉大丈夫,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我说了几句有比没有的安慰,便俯下身去开始吸伤口里的毒血。
刚开始吐出来的血全是黑色,几次之后很快颜色正常了起来。
伤口干净了之后我又拿酒漱口,口中烈酒混着浓浓的血腥气,几次都漱不干净。
我只能一边嘴里含着酒,一边手上倒酒处理他伤口,虺文忠呼吸也随着酒液渗入伤口逐渐沉重起来。我再拿来止血的药粉往伤口上一撒——
他蓦地睁开双眼,伸手掐住了我的衣领。
我被吓了一跳,嘴里含着的烈酒猝不及防被我咕咚吞下。
四目相对,他眼中杀意锐利,而我是欲哭无泪。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臂,扑到门口酒开始扣嗓子眼。可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烈酒发散最快,短短瞬息之间我就已经感觉到蛇毒顺着经脉缓缓蔓延开来。
“虺文忠!”
我回身冲他大喊。
“你是不是有病!”
他穿好衣服正要下床,可伤口牵动拉扯,他只能捂住手臂道:“我以为是蛇灵——”
“别说了!”
我赶紧扑到桌子上拿起他没喝完的那碗药灌了下去。
虽然我咽进去的毒血可能也就一星半点儿,但我真的没必要跑也没跑成,就这么滑稽的搭上自己一条命吧。
我颓然坐在床上,苦笑连连。
“那毒本来在你血液里,现在要在我肚子里了。”
他拢了拢衣服,尴尬地道:“是我冒失了,若是牵连你再中毒——”
“若是我死了,那你就算欠我妹妹两条命了。”
想到这儿,我竟忍不住发笑,于是我便一边笑着,一边从衣摆上撕下一条碎布,给他包扎伤口。
“本来是想着跑出去一个算一个,要是真有人能跑得了,那以后也帮着我们跑。却没想到,人要总是倒霉,何止一桩一件。”
说这话的时候,我满眼都盯着他的肩膀,长长的布条一圈一圈压上伤口,血水溢出,很快又被覆盖。
从头到尾,虺文忠没有躲闪,也没有挣扎。
“不过倒霉多了,也就习惯了,前半生波折,后半生总要有点好事发生吧。”
话音刚落,伤口包扎完毕。我系好结,就松手坐了回去。
“虺文忠,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彻底脱离蛇灵,还望你念着我们手下留情、记得我妹妹却被你白捅了一刀的事情。”
他慢慢穿好袖子,再抬起头时,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莫名。
“不管前因如何,今夜,文忠都承阁下的恩情。”他淡淡一笑。
“凉亭所言,本是出于本意。却不料反倒阴差阳错救了自己一命。”
“看你说的多正义凛然,我也不过是当时一不小心信了而已。”我打趣道。
“最多,还有点佩服你。”
“义理本就在每一位有识之士心中,阁下何须为我一时所言而敬佩文忠本人呢。”
说罢,他也笑了笑,摇摇头。
“倒是之前你说的那番话,叫我羞愧。”
“……我说什么了?”
只见他唇角一勾,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我举刀威胁他的话。
“不要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不甘沉沦泥潭,只要人活着,就总会生出自由之心。即使不做、做不了,也会知道何为世间道义。”
我瞬间瞪大了眼睛。
当时一时不忿,嘴上说说是一回事。可被人当面再重复一遍,我立刻觉得无地自容起来,脸也腾的一下红了。
“这,哈,你记性真好。”
我默默向门口挪了挪,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
可虺文忠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心神激愤之下所言往往真心而发,既然阁下能为我的几句话而手下留情救我一命,那我为什么不能因你的一句话,也佩服阁下风骨呢?”
啊这。
不知怎的,我突然就很想把他打包送回总坛了。
我哪里有什么风骨啊!不过是人活在世,总有私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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