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野沉默地坐在黑暗中看灯光下的五十岚,因为她不仅仅要负责演戏,她同时也是项目的总负责人,所以在此时已经显得力不从心,即便如此她还是尝试一遍遍地说台词,一遍遍地试图抓住那种感觉。
“可以了,”雨野站起来打断她,“不要再继续了,你已经力竭,回去好好休息,保护嗓子。”
五十岚脸上汗水与泪水交加,在灯光下显露出晶莹的光泽,她面露迷惘。
雨野申彦安慰说:“你需要休息,明天或许会更好。”
两人告别,雨野回到高中部教室拿书包,然而在路过排练室的门口时候,他再一次听到里面传来女声。
明明五十岚已经离开了,又去而复返在练习吗?她确实是努力的孩子,但是这样的强度可能会让她无法保持良好的状态上台。
雨野申彦在推开门的时候听到了清晰而饱满的台词,“如果我不曾去运河,那么康贝瑞拉不会为了救我跳进河流死去,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舞台上传来几声啜泣,而后变成撕心裂吼的呼唤,“康贝瑞拉!”似乎想要再度将友人唤醒,似乎不敢相信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听得人揪心,想要潸然泪下。
原来五十岚有这样强大的潜力吗?雨野申彦往前走了几步。
台上的人已经慢慢收敛了情绪开始念最后的旁白,“每年夏天到来,我就会想起那星星陨落的夜晚和铁道银河……”多么哀婉动人,牢牢地抓住观者的心,同静水深流,背后藏着无限的哀伤与叹息。
雨野申彦安静等待着台上的人完成她的表演,即使只是坐在舞台边沿,她的声音有如此的穿透力,被角色的情绪浸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雨野申彦轻轻鼓起了掌,但这似乎惊到了舞台上的少女,她没有想到还有别人在排练室。
渊重音连忙捂住自己的脸,跳下舞台,然而最近的通往出口的路被雨野申彦堵住,她抓紧了自己的书包。
雨野申彦停住脚步,“明明有这样的才能,为什么不去竞选演员,反而做幕后的灯光?”
重音怒目相对,“你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就敢这样大放厥词。”
雨野申彦双手插兜,镇定地说:“我看到你的才能,除此之外我还应该知道什么?”
渊重音嘶哑地说:“这样丑陋的脸,是不可能登上舞台,只会被人嘲弄,拥有漂亮脸蛋的你怎么会理解!”说完她转身往幕布后跑去,那边还有一道门能离开。
雨野申彦被重音突然的情绪爆发吓一跳,毕竟不是专业的舞台,仅仅是学园祭罢了,她这样出色的演技肯定能在这种舞台上大放光彩,雨野没有想到短短几句话就让少女如此有负担。
此时外面响起轰隆的雷声,夏季暴雨骤降,雨野申彦包里还放着两把折叠伞,她有带伞吗,不会又要淋雨回去吧?
雨野也往后台走去,没有发现重音的身影,连忙往出口看,他看到重音跑出校园的背影,在雨最大的时候跑出去,甚至连几分钟都不愿等,似乎想要迫切逃离什么。
雨野申彦暗骂一声,也撑着伞追了出去,凭借着直觉,雨野申彦在靠近桥洞的时候抓住了渊重音的手腕,如同昨日的情景重现,重音贴在水泥墙壁,满心的防备,不同的是,雨野申彦的衬衫被雨水淋湿贴在躯干。
“我……”一时脑热追了上来,追到了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雨野一手抓着重音的手腕,一手往包里拿伞塞到重音手中,“别再淋雨了。”
重音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
雨野放缓了声音说:“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也是没关系的,对不起,让你感觉不舒服。”
重音和雨野错开视线,这是第一次她与一个男性如此贴近,她觉得无措,甚至觉得自己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
雨野慢慢松开重音的手,比起他,少女是如此娇小纤细,可这小小的躯体在舞台上爆发出的张力惊心动魄。
雨野后退一步和重音拉开了安全距离,方才的疾风骤雨很快就变成毛毛细雨,他们真是疯了,偏要在雨最大的时候狂奔,两人都湿透了。
“我叫雨野申彦。”雨野低头看着重音,衬衫和袜子都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他很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等了许久,雨野才听到少女小声回应,“渊重音。”
“这是很特别的姓氏,曾经有个很有名的女演员叫渊透世,你知道吗?”雨野说。
此时雨野申彦平时常坐的公交已经到站,可他仍然固执地等着重音的回应。
“她……是我……”重音就说了三个字便戛然而止,抓着雨野给的折叠伞,重音落荒而逃,这次雨野申彦没有上前去追。
而与重音一同消失的,是他本该乘坐的公交。
此时雨已经停下,大桥边挂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彩虹,可雨野申彦觉得他这一天真是糟糕透顶。
距离学园祭只有一周,但雨野申彦并不是戏剧部的成员,他只是被五十岚委托去指导一下成员,并不需要天天出现。
雨野申彦掐着结束的时间出现在排练室,等众人散去,他才往重音待的后台方向走去,少女再次在角落可怜地缩成一团——她总是如此防备。
“或许你并不想要任何提供帮助,但是五十岚一直被卡在最后一幕,能否借用你的演技给她做示范。她可能会有所启发,你也不希望自己参与的作品留下很多遗憾,对不对?”雨野申彦说了很长一段话,他目不转睛看着重音。
重音抱臂看向一边,她说:“……我并不够格。”
不,她所展现的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整个戏剧部水平,如果继续能够走下去未来不可限量。
“不,你是够格的,你已经远远地把同龄人甩在后面。”雨野笃定地说。
脸可以透过妆造变得更好,只要是合适的角色,渊重音必能够大放异彩。
“我去叫五十岚?”雨野向重音征询意见,他的表情很真诚,如果重音不愿意他就不会去做,这点他会尊重的。
渊重音沉默片刻,很轻,很轻地点了下头。
雨野申彦依旧看着重音说:“五十岚同学,可以来一下吗?”
五十岚在众人散去后依旧在独自排练,听到雨野声音便停下走来。
“请从最后一幕开始。”雨野申彦与重音擦肩而过时候说。
当再一次看到完整的表演,依旧动人心魄,渊重音的声音牢牢地抓住了观众的心,昨天仅仅听到最后一部分,然而最为关键的当乔邦尼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朋友已经死去的情绪转变,当真是精彩至极,动人心弦。
在简陋的背景下,在灯光下,那个瘦弱的身影就如同真正的乔邦尼,从单薄的纸页中走出,雨野申彦觉得那很美,但是少年未能将内心的震撼交付言语。
当重音完成最后的旁白,她依旧凝视着远方,似乎在那遥远的黑暗是一片绚烂的银河,她仍然沉浸在角色中无法走出。
而五十岚在台下眼眶含泪。
雨野申彦起身,当他站在重音旁边的时候,听到重音的呢喃:“那就像是圣光。”而她面前只是耀眼的舞台灯光。
“不要长久看这么强烈的光,眼睛会受伤的。”雨野轻声提醒。
重音转头和身边的男生对视又迅速低下头,她的刘海很长,遮住了整张脸。
五十岚入梦初醒,她跑来握住重音的手,“你太棒了,重音,演技也好,声音也好,而且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你应该去竞选演员的!”
重音第一次见到如此热情的人,她胆怯地向后仰,而雨野下意识撑了下她的肩膀,防止少女被五十岚冲撞翻倒。
雨野打断了五十岚,“我只是想向你展示最后一幕应该传达出的感觉,或许渊同学的表演会对你有所启发。”
五十岚眼睛亮亮的,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依旧握着重音的手,如此近距离的观察,重音发现五十岚的面容美得惊人,比在电视看还要有冲击力,而自己……又是什么模样呢?
渊重音挣脱开五十岚的手,低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要离开了。”然后转身向大门跑去。
五十岚不死心在重音身后大喊:“来演一个角色吧,你绝对会很出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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