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巾帕把他的头发捂干时,他一直很安静地坐着,长睫下是一双宛若含着秋水的眸子,手指紧张地搅在一起。
“喝汤吗?我让他们热了点,等会儿会端过来。”
他懵懵地点头,“喝。”
“哎嘿嘿,鸡汤来咯——”小六子破门而入,“连翘还多放了些枸杞呢!”
我几乎是立刻一掀被子把张居正盖在了里头,随后才回头斥道:“不是让你放门口么?你怎么进来了。”
小六子挠挠头,“抱歉老爷,我一时激动给忘了。”
“快走快走。”
小六子又被我不客气地轰了出去。
我掀开被子,他茫然地看我,脸闷得红扑扑的。
师相好可爱。
一炷香后,我看着缩在榻上捧着碗咕嘟咕嘟认真喝汤的张居正,竟突生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汤有点烫,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还时不时停下瞅我一眼,“你不要吗?"
我还是没控制住自己乱动的手,给他顺了顺毛,“我很饱,吃不下了。”
“喔。”
夜已经深了,他打了个呵欠,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摇摇晃晃地往榻里头靠。
我决定还是不打扰他了,收拾好碗筷后起身往外走,“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话没说完,是因为他突然拽住了我。
他的手顺着我的手腕往下滑,又捏住了我的指节,眼神很闪躲,力气却没松半分,“你可以……不要走吗?”
我愣住了,良久才回道:“好。”
我褪了鞋袜,把外袍往衣架上一挂,在他身侧小心躺下。
他一点一点挪过来,“汝默,你真好。"
是啊,我可真是个大好人。听到他这句话,我几乎是愉快地翘起了尾巴。嗯……如果我有尾巴的话。
零零碎碎地闲扯了几句后,他的话好像也多了起来。
“汝默,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些事情就和被糊住了一般,我看不真切,越是细想,头便越是疼到无以复加。"他闷闷不乐。
“想不起来就算了,别勉强,没关系的。”有些事情,永远不要记起来也好。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闭上眼睛,斟酌片刻问道:“我从前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果决,机敏,勇敢,富有责任心……”我真想把所有最美的形容词都送给他。
“听起来挺不错的,难怪我能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那,我有什么缺点吗?”
“你啊,”我想了想,戳戳他的脸颊,“倔脾气。”
“你就是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我又不是牛,我是太岳。"他好像困得有些不清醒,说话含含糊糊的,微阖着眼睛看我。
“我可没说你是。”我笑道。
我干干巴巴地躺了一会儿,见他又没有反应了,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发现他已经背对着我睡着了。单薄的肩一收一放,呼吸很均匀,看起来睡得很香。
我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撩起他的袖子和裤管,轻柔地擦拭着那些淤伤和勒痕。
他的嘴唇此时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满是齿印,大概是痛到极致的时候自己咬破的,以及……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抬手轻轻覆上他的唇,软绵绵的。
过些时日应该就能好了,我想。
这几天我都派人告病,没有去上朝也没有去内阁,专心在家里陪他。偶有宫里的人前来探望,我都闭门谢客 ,称自己病得卧床不起。
皇上差人送了些上好的补品过来,我当然是简单粗暴地一锅给张居正炖了。
“老爷啊,吃这么多会流鼻血的。”小六子忧心忡忡。
见我没回答,他一拍脑袋,直言不讳道:“难道您是那方面不太……出现这种症状多久了?”
“我……”
“像这种情况,您应该去看看郎中,而不是讳疾忌医地在这里搞铁锅大乱炖——”
“闭嘴。"我冷酷地打断他。
这倒霉孩子,又在瞎想什么呢。
他委屈道:“老爷,虽然吧……但克制点,我这是为了您好。”
“小六子。"
“我在。”
“出去 。”
现在叫小六子,以后老了就叫你老六。我朝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
他老老实实关上厨房门。
我瞅了一眼大锅,确实有点心虚,好像是放多了。不过好东西不就是应该多多益善嘛!
还好没流鼻血。看着张居正气色比先前好多了,我贼有成就感。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我发现他底子里其实是个很活泼的人。
他慢慢地不像先前刚来时那般戒备,而是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也总喜欢和我分享一些奇奇怪怪的脑洞。他特别爱听故事,那些之前真实发生在我们这群人身上的事情,被我恶搞成了缺大德的段子。看他听着自己的段子瞎乐呵,我也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
我觉得他只是自己把那段记忆给圈死了,识文断字的能力却分毫不减。经史子集,他仍然可以滔滔不绝,吟诗作赋,他也依旧手到擒来。
晚饭后,我在书房看书,张居正在案前练毛笔字。我凑过去一看,发现他在写我的诗,脸颊顿时有些发烫。
“你怎么知道这首诗?”
“是我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几句,但它好像并不是什么名人经典诗词。”
我的诗,自以为水平还可以。还有,我好歹也算半个名人吧。我有些自负地撇撇嘴。
不多时一幅字又一挥而就,熟悉的字迹,飘逸奔放。他递给我这张宣纸,“送给你,汝默。"
瑶泉。
写得真好。
我正要夸他几句,小六子在外头疯狂拍门,“老爷老爷!张阁老找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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