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转向旁边还拿着药油瓶的三多：“三多，帮他好好揉揉，按我刚才摸到的那几个地方，重点揉开。其他的——”她顿了顿，“等比武结束再说。”
伍六一挣扎着撑起上半身，顾不得腰上的疼和狼狈，急切地追问：“再说？再说什么？”他本能地觉得凌木话里有话，而且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
凌木已经转过身，打算走开。听到伍六一的追问，她脚步没停，只是侧过头，光影在她深邃的眉骨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点“你操心太多”的意味，她摆摆手，“好好比赛。”
说完，她不再停留，径直朝操场的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高挑的身影很快融入了远处喧嚣的背景里。阳光照在她笔挺的常服后背上，带着一种温柔的利落。
那天下午的比武场上，伍六一在用自己的命去搏。高城站在场边，吼声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最终，当总成绩第一的牌子落在伍六一名下时，他几乎是虚脱地瘫倒在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尘土飞扬的观礼区角落，凌木看着伍六一被战友搀扶下去的身影，眉头微蹙。换上常服的袁朗不知何时悄然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这个兵，”凌木没回头，嘶哑的声音直接切入主题，目光依旧落在远处那个被架着走的身影，“想不想要？”
袁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睛里是纯粹的欣赏，但随即被更深沉的忧虑覆盖。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我欣赏他。”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但是……太钢的人，易折。我很担心。”
凌木没接话，只是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认同。
袁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得去找个人。”
“正好，”凌木也站了起来，“我也得跟你请个假。把某个不要命的家伙绑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伍六一几乎是拖着两条腿挪回自己连队那栋楼的。剧烈的疼痛和透支的体力让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片上。
刚走到自己寝室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隔壁机步一连的连长室门“吱呀”一声开了，连长的通讯员探出头：“伍班长！连长让你马上过去！”
伍六一心下一沉，强打起精神，挪到连长室门口，喊了声“报告”。
“进来！”一连长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冲。
伍六一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连长正背着手在屋里踱步，脸色不太好看。更让他意外的是，那位刚刚给他检查腰伤的女少校正坐在连长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姿态放松，甚至带着点闲适。看到他进来，她那双深邃的眼睛立刻看了过来，目光在他苍白的脸和僵硬的姿势上扫了一圈。
一连长停下脚步，转过身，劈头盖脸就冲着伍六一一顿骂：“伍六一，你行啊你！真行！”
他指着伍六一，手指都气得有点发抖，“总成绩第一！多风光！啊？！可你知不知道你那是拿命在拼？拿你那破腰在拼！我们一连就不差你这个名次！我们一连差一个好兵！你身体坏了怎么办？！啊？你告诉我怎么办？！”
伍六一被吼得低下头，嘴唇动了动，笑着说：“这不是……给一连拿见面礼嘛……”
“你！”一连长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一连长，消消气。”一直没说话的凌木这时开口了。
她站起身，走到伍六一面前，脸上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又挂了起来，但眼神却很认真：“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六一同志，”她转向伍六一，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去食堂吃饭，“来吧，跟我走一趟。”
一连长瞪了伍六一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治不好就别回来了。
伍六一被凌木连拉带拽地弄出了连部，脑子还是懵的。他脚下发虚，被凌木架着。
“少校同志……”伍六一挣扎着想稳住身体，又不敢太用力反抗，声音带着疼出来的虚弱和困惑，“你要带我去哪儿？治什么？我……我真没事！”
凌木根本不理会他的抗议，径直把他拉到一辆停在路边的军用吉普旁，拉开副驾驶的门，不由分说地把他塞了进去。
“服从上级命令，士兵。”凌木关上车门，绕到驾驶位坐进来，堵死了伍六一所有的疑问。
伍六一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营房和树木，心一横，手就摸向了门把手：“少校同志，我……”
“你敢跳车，”凌木看都没看他，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冰渣子，“你就死定了。”
伍六一的手僵在门把手上。他毫不怀疑凌木话里的分量，她肯定说到做到。他悻悻地收回手，靠在椅背上，认命般地看着窗外，眉头紧锁。
车子一路疾驰，开出了营区，汇入车流。伍六一紧绷着脸，一声不吭，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他压抑的呼吸声。
最终，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陆军总院的门诊楼前。消毒水味隔着车窗都能闻到。
“下车。”凌木熄了火，解开安全带，动作利落。她侧头看了伍六一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敢磨蹭试试？
伍六一认命地打开车门，他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穿着白大褂的医院大门，感觉比上比武场还要不自在。
凌木已经走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地又扶（或者说架）住他的胳膊肘，把他带进了门诊大厅那充满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
诊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的味道。伍六一局促地坐在硬塑料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更多是因为僵硬和紧张），看着对面穿白大褂的老医生对着刚出来的几张片子皱眉。
“小伙子，”老医生放下片子，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职业性的严肃，“你这身上，旧伤不少啊。”他指着其中一张片子，“最要紧的是左腿小腿这里，韧带磨损非常严重，属于陈旧性损伤反复发。还有你这腰肌劳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这么高强度地硬顶下去，后果很严重。”
伍六一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凌木抬手制止了。她上前一步，指着片子上那片代表损伤的阴影区域：“医生，这个程度，需要多久能恢复基本训练状态？”
“静养，严格静养！配合理疗和药物，至少三个月，不能再短了。”老医生语气加重，“这期间，绝对禁止剧烈运动和过度负重！否则，韧带彻底撕裂或者腰椎间盘突出，那就不是静养几个月的事了，搞不好要动刀子，甚至影响以后的军旅生涯！”
凌木的眉头彻底锁死了。她收回目光，不再看片子，而是转向窗外医院灰白色的楼宇。她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凌木开口，“肯定不是个例。”
她转回头，目光扫过伍六一强自镇定的脸，最终落回医生身：，“战士的身体健康损耗问题，必须引起足够重视。以我现在的身份不好越级上报，后续我会联系我的朋友们说明这个问题，她们有些人在机关工作，会把这种情况作为提案上交。”
她没再多说，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第一个打给高城：“陆军总院，骨科诊室。你的宝贝伍六一，韧带严重磨损，腰肌劳损，医嘱静养三个月。”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高城拔高的声音，凌木直接把手机递到伍六一耳边。
“伍六一！你小子！听见医生的话没？！给我躺好了！敢乱动一下试试！我让医生给你上石膏！浑身上下都给你打上石膏！我看你还怎么蹦跶！”高城的吼声透过听筒炸响，带着气急败坏的心疼。
接着是打给一连长，内容大同小异。一连长在电话那头又气又急：“……知道了！让他给我老实待着！名次名次！再好的兵也经不起这么糟蹋！身体垮了什么都是空的！”
挂了电话，诊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伍六一依然坐得笔直，他的眼眶有些泛红，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作训裤的布料，指节发白。
挫败感和一种“被宣告报废”的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他习惯了冲锋、拼杀、扛起一切，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命令“躺下”。
高城和一连长几乎是一路飙车赶到的，两人脸上都带着风尘仆仆的焦急和压不住的怒气。又是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和勒令，直到医生不耐烦地提醒需要安静，才勉强压低了声音。最终，伍六一被“押送”进了住院部一间靠窗的病房，勒令躺下。
高城和一连长又跟医生详细交代（或者说威胁）了一番，才忧心忡忡地离开，临走前再次警告伍六一“老实点”。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凌木和躺在病床上、浑身透着不自在和沮丧的伍六一。
凌木走到床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伍六一紧绷的侧脸。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伍六一以为她要开始新一轮说教时，一个温和的、甚至带着点沙哑暖意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病房的沉寂：
“再好的枪，”凌木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也得时时保养，仔细擦油，不能一直顶着膛火打。”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伍六一打着固定绷带的腿上，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人也一样，六一同志。”
认真查了一下资料，凌木拿到的海军裙装常服应该是上白下藏青，姚夜星的陆军裙装是上棕绿下深蓝（这是87式的军服），全白应该是07的海军军装。
我**装经历过多次改革，现行的07式分类非常详细（当然也是最好看的一套），我就按照87式常服分别有裤装和裙装两种来写了。
87式女常服那个时候还没有收腰设计，帽子也是和男兵一样的大帽檐（07式是卷帽檐）（反正87式就是男装女装差不多啦），所以凌木剪寸头加上她本来身高就高的话其实还挺容易认成男生的。
战场上没有性别，只有敌我和生死。
战士们的训练损伤其实到现在也一直存在，希望凌木以及其他军官在这里能够对这件事情做出一些反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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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高副营长＋军区比武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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