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尽融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期盼和小心翼翼的靠近。

班长….我不敢回…. 许三多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心脏像是被揪紧了。我该回什么?

告诉你我成了兵王?告诉你我立了功?可我觉得自己还远远不够好,配不上你这样的期待和喜欢。

告诉你我想你?可这份“想念”里掺杂了太多我搞不懂的东西,我怕一旦说出口,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时间就在这种反复的自我拷问和极度的思念与胆怯中,一天天流逝。

许三多抱着这个无解的疑问,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史今的信越来越多,许三多一封封虔诚地阅读、珍藏,他自己也在灯下写了很多封回信,倾诉训练的辛苦、任务的惊险、对老连队的想念、还有那无法言说的困惑……

但这些信,最终都被他锁进了铁盒,一封也没敢寄出去。

其中有一封信,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所有勉强维持的平静。

那是伍六一寄来的,信里的字迹潦草,却带着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班长要结婚了。

许三多理论上应该感到高兴的,替班长高兴,他终于成了家,走了上一条“正常”的、被社会认可的道路。

可是,没有高兴。巨大的、莫名的悲伤和一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像潮水一样瞬间将他淹没,让他无所适从。

为什么?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为什么会感到生气?是在气班长吗?还是在气别的什么?

这种完全失控的情绪让他感到害怕。

为什么一想到史今,那个在战场上冷静果决的兵王许三多就好像不见了,只剩下里面那个脆弱、笨拙、充满了不该有的私心的芯子,一览无余?

“我不是好兵。” 许三多又一次合上信件,对自己下了最终的结论,仿佛这样就能否定掉那些不该存在的情绪。

“这样的我,心里藏着这么多乱七八糟、软弱不堪的想法,会让班长失望的。”

他再次将那份对史今的、连自己都无法定义且已然不合时宜的未知感情,深深地、用力地埋进了心底最深处,用冰冷的“纪律”和“标准”将其封印。

直到又一天,他收到了伍六一的另一封信。

信里的伍六一还是那样风风火火,语气斩钉截铁:「三多!我决定了!我要去找班长了!佳木斯那边冷是冷点,但班长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要给他当一辈子的班副!这辈子就跟定他了!」

许三多看着信,第一反应是担心:六一要去找班长一起住了!那他的腿方便吗?东北天寒地冻的,他的旧伤受得了吗?….真担心啊….

可紧接着,另外一种完全陌生的、尖锐的情绪,像破土而出的荆棘,猛地刺穿了他的心——

羡慕

毫无道理的、汹涌澎湃的羡慕。

我好羡慕六一…

羡慕他可以那么毫不犹豫、理直气壮地说出“去找班长”;

羡慕他可以那么简单直接地把“跟定他”当作一生的决定;

羡慕他可以有正当的理由,名正言顺地待在班长身边;

羡慕他那种不顾一切的勇气和决心……

我也好想见班长….

我也想像六一那样,说走就走….

我也想….待在班长身边….

这个一直被压抑的、从未如此清晰浮现过的渴望,借着伍六一的决定,终于冲破了许三多自己设置的重重心防,露出了它最真实、最滚烫的模样。

“呜...呜呜....”那个夜晚,许三多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翻江倒海的酸楚,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对着那封报告班长结婚消息的信,眼泪无声地滑落,最终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哽咽。

刚洗漱完毕走出来的陈浩吓了一跳,赶忙走到队长旁边,手足无措地问:“队长?三多?咋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他从未见过许三多这样情绪失控。

许三多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下意识地、含糊地说了出来:“我有个…很在意的人…他结婚了…都过了两年了,我一想到还是…心里难受…”

他没有说出名字,也没有说出性别,只是模糊地表达着那份无法排解的痛苦。

“哦…这样啊…”

陈浩立刻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试图安慰他。

“唉,这也正常!咱们当兵的,天南海北地跑,任务一来几个月联系不上,多少鸳鸯就这么散了!别难过了队长!是哪家的姑娘那么好运气?能被我们三多喜欢上又错过了,那是她没福气!”

“喜欢…” 许三多抬起泪眼,茫然地重复着这个词,“我这是喜欢他吗?”

“那不然呢?” 陈浩被问懵了,挠挠头,“一想到就心里难受,过了两年还忘不掉,这不叫喜欢,那啥是喜欢啊?总不能是恨吧?”

许三多愣愣地看着陈浩,又低头看看手里那封已经被泪水浸得有些模糊的信。

我喜欢…

我喜欢班长…

这就是喜欢….

我喜欢史今。

陈浩这句无心却无比直接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心中盘踞多年的、自欺欺人的迷雾。

原来,那种复杂的、让他快乐又痛苦、让他逃避又渴望的情绪,它的名字,就这么简单,叫做喜欢。

就在他刚刚明确自己心意的不久之后,伍六一的那几封信到了。

信里的字句如同鞭子,抽打在他刚刚坦诚的真心上:【许三多!你到底怎么回事?!班长等你的信等了那么久!四年了!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失望!我已经到佳木斯了,见到班长了。他问你为什么不写信给他?你怎么一次都没联系过他?我现在和班长住一起,你有空来看看他。】

这封信带来的愧疚和急切,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胆怯。许三多终于下定决心:虽然班长已经结婚了,一切都太晚了,但自己必须去见他,必须亲口告诉班长,自己喜欢他。

也感谢班长曾经喜欢过自己。

这个决定让他心中充满酸涩的勇气。他明白,这份告白得不到任何回应,甚至可能是一种打扰。

但他必须去说,为了给班长一个交代,也为了给那个压抑了四年的自己一个交代。

饭桌上,许三多从这漫长而煎熬的回忆中彻底挣脱出来。窗外下榕村的夜色已经悄然降临,屋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

那些曾经的困惑、悲伤、顿悟、决心和酸楚……所有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翻涌而上,却又最终沉淀、澄清,化作了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勇气。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他长久的沉默而愈发紧张不安、几乎快要被愧疚和害怕压垮的史今。

班长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班长,他也会脆弱,也会害怕,也会为了一份感情而忐忑多年。

“三多…?” 史今吞了口唾沫,喉结紧张地滚动着,声音干涩,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许三多深吸一口气,目光不再有任何躲闪,异常明亮、异常坚定地,迎上了史今的视线。

“班长,” 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重量。

“我喜欢你。”

这简单的四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又仿佛轻飘飘没有重量。

后面许三多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像是要把错过的四年时光一下子补回来。

什么“第一次见面您抱我那一下起,可能就是了”啦,什么“最近几年其实写了很多信,都锁在铁盒子里,等会儿拿给您看”啦,什么“想把我在老A认识的齐桓、吴哲、拓永刚…所有的人都介绍给您认识”啊……

史今都没能听清楚。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那四个字——“我喜欢你”——在脑海里反复回荡,像洪钟大吕,震得他灵魂都在发颤。

他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到一片滚烫。

他又伸出手,颤抖地、小心翼翼地,把掌心贴在了许三多的脸颊上。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那么真实,告诉他这不是梦。

“三多…” 史今的声音哽咽了,带着巨大的、不敢置信的狂喜。

“班…班长…”

许三多的脸瞬间红透了,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羞赧、甜蜜和眩晕的感觉席卷了他。

从在老A重逢开始,到一路回到下榕树,直到此刻,这种陌生的、强烈的感觉一直萦绕着他,挥之不去。

史今看着眼前这张染上红晕、显得格外生动鲜活的脸庞,看着他清澈眼睛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积压了四年的爱恋、思念和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他拇指轻轻摩挲着许三多的脸颊,用尽全身的勇气和温柔,哑声问道:“我想亲你,可以吗?”

“….好…” 许三多的话音未落,那个等待了太久的、跨越了漫长时光和无数磨难的吻,已经轻轻地、珍重地落了下来。

这个吻生涩而温柔,带着泪水的咸涩和重逢的颤栗,却仿佛有着融化一切冰雪的力量。

他们的感情,他们的故事,始于这个迟来了太久、却又仿佛从起点就该发生的吻。

窗外,下榕村的夜静谧而温柔,仿佛也在为这场跨越了漫长离别的重逢,悄然屏息。

佳木斯的夏天来得迟,但终究是到了。阳光透过旅行社的玻璃窗,晒得人暖洋洋的。

疫情带来的阴霾和封锁早已成为过去式,街道上车水马龙,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嘿嘿…嘿嘿嘿…”史今对着电脑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敲着,脸上挂着一种近乎傻气的、止不住的笑容,完全没在处理眼前的客户订单。

“我靠….班长,你傻笑个得儿啊,至于吗….?”

伍六一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行程单路过,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客户需求你看完了没?别光顾着乐呵。”

“滚蛋,别影响我…”史今头都没抬,笑着挥挥手想把伍六一赶开,嘴角的弧度却一点没下来。

“行行行,笑归笑,咱客户需求你别落下才是正事!”

伍六一无奈地摇摇头,抱着单子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位。

他放下东西,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窗户仰望那片湛蓝如洗、不再寒冷的天空。

解冻了。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无论是这片北国的土地,还是那些被疫情冻结的生活,抑或是…身边这个终于等来了春天的老班长。

期限已至,坚冰尽融。

“对了,”伍六一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还沉浸在自个儿世界里的史今,“三多他,他到了吗?那边一切顺利?”

提到许三多,史今的笑容收敛了些,带上了一点担忧:“到了是到了….唉...三多他非要去….那个联合□□任务区….那边条件听说挺艰苦的,局势也不算完全稳定…也不知道他顺不顺利…”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与此同时,地球另一端。

卡拉克斯坦的国际机场弥漫着干燥的热风和机油味。

许三多跟着高城下了军用运输机,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心里有些忐忑。

“连长,我真的…还可以在这里继续穿这身…还能算…?”

他看着周围全副武装、不同国籍的军人和联合国标志,声音有些不确定。

虽然他穿着的是后勤保障人员的制服,但依旧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高城挠了挠他的头,语气依旧带着点不耐烦,却透着实在:“虽然你现在是退伍军人身份,按理说不能参与一线军事任务。但我后面又打了报告,层层申请!上头看在你过去立下的功勋,加上…咳…之前那么多老首长、老部队为你联名的情况,也就特批点头同意了这次以‘特殊技术顾问’身份随队,算是…曲线救国吧。”

他顿了顿,表情严肃了些:“在这后勤保障分队,理论上和正式兵一样管理!环境艰苦,该训练训练,该干活干活,一点折扣不能打!你给我好好干,做出点成绩来…立住脚…我…我再瞅机会帮你去问问,看有没有可能…将来…恢复你的身份什么的…”

高城说得有点磕巴,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为许三多争取到的最好也是唯一的出路了。

许三多听着,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用力抹了把眼睛,挺直胸膛,大声应道:“是!连长!我一定不给您丢脸!不给老部队丢脸!”

说完,他背起行囊,转身就要走向那个未知的、代表着新征程的军营入口。

“许三多!”高城猛地喊住他。

许三多疑惑地回头:“啊?”

高城看着他那张依旧带着点懵懂却无比坚毅的脸,涨红了脸,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憋了半天,最终所有情绪只化作一个有些无奈又无比欣慰的笑容。

他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

“加油!我,我看好你!”

“…连长…”许三多的声音哽咽了,“谢谢你…” 谢谢您没有放弃我,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

“谢..谢我干嘛!”高城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别开脸,粗声粗气地吼道,“好好干!我,我有空来看你!”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大步跳上了等待在一旁的直升机。

舱门关闭,直升机轰鸣着升空。

高城透过舷窗,看着地面上那个变得越来越小、却依旧努力朝他挥手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

“孬兵....加油...”

傍晚,史今回到家里。他刚去看了王梅和多多,两人精神都不错。多多已经会眨巴着大眼睛,纳闷地问为什么爸爸妈妈要分开住了。

史今心疼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用最温柔的语气解释:“为了让爸爸和妈妈,都能用更幸福、更好的方式去爱你呀,傻小子。”

回到他和伍六一合租的住处,伍六一正紧张地盯着他,眼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

“行行行,我知道,我也急,你别这么看着我,六一。”

史今无奈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许三多留给他的、用于紧急联系的卫星电话号码。

信号接通的过程有些漫长,每一声等待音都敲在两人心上。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了许三多熟悉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微噪,却异常清晰:“班长!六一!”

“三多!”史今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声音都轻快了起来。

“你在那顺利吗?吃的怎么样?习惯吗?晚上睡觉冷不冷?”他连珠炮似的发问,恨不得把所有的关心一下子都塞过去。

话还没问完两句,电话就被旁边急不可耐的伍六一一把抢了过去:“许三多!去了那边别又从孬兵开始当起啊!没人像我那么宠着你惯着你了!听见没!自己机灵点!”

电话那头的许三多似乎笑了,声音很踏实:“嗯!六一,你的腿也得注意了,我给你的药要坚持涂,我回来会检查的…”

“中…”

伍六一吸了吸鼻子,强压下喉头的哽咽,把电话塞回给史今,嘟囔了一句“啰嗦”,然后转身快步走回了自己房间,轻轻关上了门,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电话两头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通过电流传来的、轻微的呼吸声,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

“三多…”史今先开了口,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班长…”许三多低声回应。

“佳木斯的雪…早就化干净了…”史今看着窗外夕阳下郁郁葱葱的街道,轻轻地说,“春天过了,都快入夏了…我想你了。”

“我也是…”许三多的声音从遥远的国度传来,带着同样的思念。

两个人像所有热恋中却不得不分离的情侣一样,隔着千山万水,说着最简单却最缠绵的情话,空气中弥漫着甜蜜又酸涩的气息。

“班长,我,我得和你说个事。”许三多的语气忽然变得格外认真。

“啥事啊?三多?”史今的心提起来一点。

“班长…你对我…你对我很重要。”许三多说得有些笨拙,却无比郑重。

“我知道…”史今的心软成一滩水,“你也是…你对我,比什么都重要。”

“不,班长,我的意思是…”许三多似乎在那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晰而坚定的声音,说出了那句他曾经没能说完的下半句:

“我爱你。”

电话这头,史今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他握着话筒,用力点头,仿佛许三多能看到一样,声音哽咽却充满了无比的幸福和肯定:

“我知道…许三多,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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