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说明啥啊班长?”许三多一脸懵懂。
“说明咱三多在七连有地位啦!有空间了!指导员和连长亲自给你做的纪念!”史今的声音充满了骄傲,仿佛那荣誉是他自己的一般。
“嘿嘿……班长……”许三多挠着头,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纯粹的喜悦像阳光一样洒满他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
两个人凑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头几乎碰在一起,分享着这份简单的、巨大的快乐。
午后的阳光穿过连队的窗户,暖洋洋地笼着他们。
那一段日子,看着三多毫无保留的笑容,听着他憨憨的“嘿嘿”声,史今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的幸福感填满。
这或许……就是他并不短暂军旅生涯中,最纯粹、最温暖的巅峰时刻。
然而,命运总是吝啬于施舍长久的甜蜜。幸福如同指间沙,越是紧握,流失得越快。
兵役改革的浪潮冷酷无情地拍下。
手伤带来的体能下滑,三期士官晋升的严苛门槛,还有那硬邦邦的学历要求——没读过高中,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史今的军旅梦,他以为能守护三多更久一点的期望,在那个特定的时代背景下,被冰冷地宣判了“淘汰”。
退伍,像一个无法抗拒的休止符,骤然切断了所有的乐章。
“在那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史今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苦涩。退伍前的承诺犹在耳边,转身却成了无法兑现的空言。
“三多……他肯定看过我给的那卷录像带……”
史今痛苦地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许三多看到那段告白时可能出现的震惊、厌恶、甚至恐惧的表情。
“……觉得我是个恶心的变态……更何况……”他猛地睁开眼,里面是深不见底的自责和绝望,“……我还骗了他!我明明答应他不走的!”
“你说好的不走!为什么要骗我!!”
许三多那撕心裂肺、充满了被背叛的绝望和愤怒的哭喊声,时隔四年,依旧如同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史今的耳膜,穿透心脏!
那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恨我……”史今开始喃喃自语,陷入一种自我凌迟般的逻辑闭环,语气笃定得令人心碎。
“恨我骗了他……恨我对他存着这样不干净、不单纯的心思……恨我明明说了喜欢他,转头却和别人结婚生子……他还愿意来见我一面,亲口对我说‘忘了我吧’……三多……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最后的评价,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绝望,仿佛在祭奠一份被自己亲手摧毁的、本不该存在的感情。
伍六一沉默地听完了全程,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他终于拼凑出了班长和许三多之间那被时光和误解层层掩埋的真相。
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太早、太不合时宜,又在最脆弱的时候被最残酷的误会和现实碾得粉碎。
哇....好矫情...听的有点起鸡皮疙瘩...伍六一心里没忍住吐槽道,这有那么夸张吗?整的像什么狗血电视剧似的...喜欢要么忍着要么说不就完了....而且....
“班长,”伍六一他打断了史今即将滑向更深自我贬低的深渊,“你根本不懂许三多。”
史今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被否定的痛苦:“……?”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伍六一没有解释,只是斩钉截铁地抛下这句话,眼神锐利如刀。
他不再多说,用力架起依旧失魂落魄、脚步虚浮的史今,半拖半扶地将他带离了这片承载了太多痛苦的车站寒夜。
王梅果然没有睡。
客厅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她像一尊雕塑般僵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神空洞地盯着墙壁上的挂钟,每一秒的滴答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门锁转动的声音让她瞬间弹了起来!
看到只有史今和伍六一回来,她紧绷的肩膀猛地一松,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还好……许三多没有跟着回来。
“……嫂子,”伍六一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凝重,他将几乎失去自主行动能力的史今安置在沙发上,声音疲惫而沉重。
“班长他……他有些累了,受了点……刺激。麻烦你照顾着点。” 他甚至没有看王梅的眼睛,交代完,转身就朝门口走去,步履匆忙。
史今瘫在沙发里,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对伍六一的离开毫无反应,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与他无关。
“你……”王梅看着史今,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见到那个……许三多了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像是在试探雷区。
“……见到了。”他的回答异常简短。
“那你……”王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知道结果,想知道许三多说了什么,更想知道史今的态度。
史今缓缓抬起头。
客厅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冰冷,像结冰的湖面,直直地刺向王梅。
“我……?”史今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压迫感,“你希望我怎么样?”
王梅的心瞬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这句反问,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挑破了她试图维持的平静表象。
他知道了我做的这些事了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我……”王梅的声音有些发干,她努力维持着镇定,试图用“妻子”的立场来武装自己。
“我只是希望你……希望你可以收收心……把心思放在家里,放在……多多身上……”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一种她自己都觉得苍白的无力感。
“呵……”一声短促、冰冷、充满了无尽嘲讽和疲惫的冷笑,突兀地打断王梅的自爆卡车。
史今才懒得去思考王梅做了什么肮脏龌龊的勾当,他早就猜得到,许三多来了又离开肯定和眼前的女人脱不开关系。
王梅这才发现。
只见一直瘫软无力的史今,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
他低着头,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但那声冷笑,却像淬了毒的冰凌。
他又缓缓抬起头,看向王梅,那双曾经温和包容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意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疏离。
“收心?”史今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冷意。
“王梅同志……我一直收着呢……”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眼神空洞地扫过她,扫过这个所谓的“家”。
“用不着你操心。”
说完,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力气,看也不看王梅瞬间煞白的脸,径直朝着门口走去,目标明确——不是卧室,而是大门。
“你……你去哪?!”王梅慌了神,下意识地冲过去想要拉住他的胳膊。
史今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砸下一句将她彻底钉在原地的判决:
“我睡旅行社。”
“从今天开始。”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也隔绝了王梅的世界。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壁钟的滴答声,清晰地、残酷地,敲打着王梅瞬间崩塌的神经。
她僵立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冰凉。丈夫最后那冰冷的眼神,让她再次感受到一股剧烈的干呕感。
我做错了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只是想守住这个家……
为什么……这样,反而让史今……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遥远……
仿佛她亲手推开的不是许三多,而是将史今,彻底推向了再也无法触及的深渊。
泪水,终于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妈妈...” 稚嫩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那个小家伙摇摇晃晃的走到崩溃的王梅面前。
“别哭,痛痛痛痛都飞走!”他努力爬到旁边的椅子上,把手放在了王梅的身上,他踮起脚,想要帮母亲擦拭眼泪。
“多多...”“妈妈,别哭....没事的...” 很明显,史多淳看到了全程,即使他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妈妈,多多爱你....”孩童的告白拉回了失神的王梅。
“多多...多...”王梅抱住了她的一切。
史今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沉又软。
旅行社那扇熟悉的玻璃门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光。他掏出钥匙,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推开门,预想中应该蜷缩在角落铺子上、或许正揉着伤腿的伍六一并不在里面。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清冷的空气和窗外透进来的、惨淡的路灯光。
“六一…?”史今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回音在空旷的空间里荡开,无人应答。
史今发愣,自从伍六一真来了佳木斯,虽然一开始王梅极力反对,但最终她还是妥协了,收拾出了家里那间堆杂物的空房。
伍六一嘴上不说,但史今知道,他是感激的,也尽量不给家里添麻烦。
刚刚在家里,伍六一把自己塞给王梅后匆匆离开,史今以为他只是想留点空间给他们夫妻……
或者说,留点空间给自己这个失魂落魄的“人渣”冷静。可现在……深更半夜,他能去哪儿?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史今!伍六一那性子……刚烈、倔强、认死理!
他刚对自己抛出了埋藏十年的秘密,又听到了自己和三多之间那团乱麻般的纠葛……他甚至说了要去“证明”!以他那股子不管不顾的蛮劲……
史今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带着最后一丝侥幸,踉跄着在小小的旅行社里搜寻起来。
办公桌下没有,资料柜后面没有,狭窄的卫生间里也没有……冰冷的现实像冷水浇头。
就在他几乎要陷入绝望时,目光猛地钉在了自己那张堆满杂物的办公桌上——
一张被撕下来的便签纸,被一个空烟盒压着,静静地躺在台灯底座旁边。
纸上是伍六一那熟悉的、带着点潦草却筋骨分明的笔迹,力透纸背,仿佛带着主人此刻的决心:
班长:
许三多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了解他!
我去找他问清楚!我去下榕树!
先请假几天!别担心!
六一
“下榕树?!六一,他要回他老家找许三多?”
史今的心猛地一揪!他立刻想起今天傍晚无意间瞥到的电视新闻——似乎提到南方某省,好像就是河南那块?
爆发了一种传染性挺强的新型肺炎,叫什么“**型性肺炎”,电视里专家还在研究,提醒大家注意防护,尤其近期去过那边的人要留意身体……
还特别提到了短时间内佳木斯也可能受到影响,届时可能会封锁交通等等.....
虽然新闻里还没说停运什么的,但“传染性强”、“不明原因”“大范围扩散”这几个字眼,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下榕树就在河南!伍六一那腿脚本来就不利索,抵抗力也不知道怎么样,这个时候往那边跑?!
许三多应该不会趁着疫情回老家吧?他大概率会直接回那个老A基地才是,那,那伍六一去了也可能是白去啊?
“他……他怎么挑这个时候回去?!”史今的声音带着焦躁,捏着纸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这病毒听起来就不简单,谁知道后面会发展成什么样?万一扩散到佳木斯,六一回来都是问题,他行李带够了吗,钱带够了吗?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所有的痛苦、自责和茫然。
史今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伍六一!他不能有事!他……他刚刚才对自己说了那些话……
自己甚至还没来得及……没来得及消化,更没来得及回应一句……
就在史今被巨大的担忧攫住、几乎要冲出去试着去车站看看还能不能拦住人时,他颓然停住了脚步。
太晚了……以伍六一的行动力,那趟火车必定早就朝着那个刚刚被新型病毒阴影笼罩的南方省份,疾驰而去。
深更半夜的那辆火车上
车厢里的气氛还算正常,并没有史今想象中的恐慌。乘客们大多在休息或低声交谈,只有少数几个戴着口罩,显得有些谨慎。
广播里偶尔穿插一条新闻简讯,提到了南方某省出现的新型肺炎,可能会大规模传播,提醒乘客注意个人卫生。
“啥玩意....什么可能会传播到佳木斯...”听着语音播报,伍六一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
伍六一蜷缩在一个靠窗的硬座角落里。窗外是飞速掠过的、沉入浓黑夜色的东北平原,偶尔闪过几点寥落的灯火。
他的一条腿伸直搭在对面的空座位上,厚厚的裤管下,那条受过重伤的腿骨正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酸痛。
长途的奔波、寒冷的刺激、以及刚才在车站剧烈的情绪起伏和奔跑,都让这陈年旧伤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抗议。
他沉重地闭上干涩发红的双眼,试图将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一同关在外面。终于……能稍微歇会儿了。
然而,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更加喧嚣。
史今那张崩溃、茫然、写满了自我厌恶的脸,清晰地浮现出来。还有他那些自暴自弃的、认定许三多恨他的话语……
“班长……你根本不懂许三多……”伍六一在心里无声地重复着这句话。
那个一根筋的呆子,会恨班长?会仅仅因为一段录像带就觉得班长恶心?会记恨班长被迫无奈的退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许三多那家伙,心里装着的,从来都是别人的好!他只会自责,只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
他和自己说过,记住一个人的好,总比记住一个人的坏强。
伍六一太了解许三多了。正因为了解,他才无法忍受班长这样误解他、贬低他,更无法忍受许三多可能因为班长的误解而背负着不该有的愧疚离开!
所以,他必须去问清楚!哪怕前方可能有潜在的风险,他也顾不上了!
腿上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伍六一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用手掌用力按住了膝盖上方。
身体的痛苦反而让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想起了几个小时前,自己对班长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我以前,喜欢过你。”
说出来了。那个埋藏了十年、本以为会烂在心底最角落的秘密。本以为说出来会轻松,会释然。可是……完全没有。
心里反而像是塞进了一团更乱、更沉重的毛线,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也许对班长说这些,根本不重要,我那时候的那点破事,说不说,根本无关紧要了....
为什么呢?
伍六一在列车规律的摇晃中,疲惫地思索着。
也许……是因为你吧,呆子。
他脑海里浮现出许三多的样子。不再是新兵连时那个畏畏缩缩、让他厌烦的“龟儿子”,而是后来在钢七连、在老A选拔时、在那些断断续续的信件和包裹里……
那个眼神越来越坚定、脊梁越来越挺拔、却依旧固执得让人心疼、笨拙地关心着他这条伤腿的许三多。
那个在他父母离世、人生跌入最低谷时,像块甩不掉的膏药一样硬凑过来,用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把他往外拽的许三多。
那个……不知不觉间,已经用他的“傻气”和“执着”,在自己心里占据了比“班长”更重要位置的……呆子。
黑暗中,伍六一的嘴角,极其轻微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一丝苦涩,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
你说“我们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呢”,我总会忍不住想反驳你,或者说,我不是很想只做你的朋友,许三多,你知道为什么不?
伍六一在心里自问自答。
这么多年了,我也是才想明白...在回到班长身边的这两个月,亲眼看着班长忘不掉你许三多,自我折磨那么久后...我也是....
才想明白
我现在喜欢的人...可能是你啊。
许三多。
只是因为班长那点破事,就不来见我,许三多,别逗我笑了....
“唔……”许三多现在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有把钝斧子在脑袋里劈砍。
嘴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劣质白酒特有的辛辣苦涩,胃里翻江倒海。
他厌恶酒精,那股味道总让他想起333个腹部绕杠后的天旋地转。
但昨晚,只有这烧喉的液体,才能短暂麻痹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史今最后那呆滞、空洞、仿佛被自己亲手推入深渊的眼神,还有那句用尽力气喊出的“忘了我吧”,像魔咒一样反复折磨着他。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清晨下榕村的土路上。虽然同是秋天,但村里清晨与东北的凛冽截然不同。
刚升起的太阳暖烘烘的,带着点湿气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夜露的微寒。路边的草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远处传来几声鸡鸣狗吠。
这本该是宁静祥和的家乡景象,却丝毫无法熨帖许三多那颗冰冷破碎的心。
他浑浑噩噩地推开自家那扇熟悉的、有些掉漆的木门。
家里空荡荡的,二哥带着爹去外地跑小生意了,大哥许一乐在镇上干活,通常也不在家。
他只想一头栽倒在硬邦邦的土炕上,用昏睡逃避一切。
然而,一进里屋,他就愣住了。
昏暗的光线下,自家那盘大土炕上,赫然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身影!
那人穿着件半旧的夹克,连鞋都没脱,就那么四仰八叉地躺着,一条腿还微微屈着,似乎睡得很沉。
“嗯…?”许三多使劲眨了眨被酒精和泪水糊住的眼睛,怀疑自己醉眼昏花出了幻觉。
二哥?不可能,二哥没这么精干的身板。爹?更不像。大哥?大哥许一乐啥时候整容成那么帅的了?好像还瘦了不少……
他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借着窗户透进来的熹微晨光,仔细打量着那张沉睡的脸——
浓密的眉毛微微皱着,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带着点惯常的不耐烦。
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嘴唇,下颌线比记忆中更加清晰硬朗……还有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倔强的气质……好帅啊?
“六……六一..!?”许三多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
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又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那人脸上,“六……六一!!!”
“啊!?”炕上的人被这炸雷般的喊声惊得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动作快得不像刚从沉睡中惊醒。
他眼神还有些迷蒙,但瞬间就聚焦在眼前这张写满震惊和呆滞的脸上。
伍六一随即眉头习惯性地拧起,带着被吵醒的不爽:“许三多!大清早的你叫什么叫!撞鬼了?!”
“啊???”许三多彻底傻眼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看看伍六一,又看看自己,再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嗯,不是很疼,我在做梦....
“我……我喝醉了……我一定是喝得太多了……还在做梦……”
他喃喃自语,语无伦次,“梦到……梦到六一了……可是……可是前几天……明明才在佳木斯看到你和班长在一起……这……这咋可能……”
从佳木斯到河南下榕树,将近两千公里的路程,坐最慢的绿皮火车也得熬上一天两夜!
自己大半夜才醉醺醺地摸回家,伍六一怎么可能像会瞬移一样出现在自家炕上?
“啧!”伍六一看着许三多那副呆头呆脑、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嫌弃地咂了下嘴,利落地翻身下炕。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脖子和那条隐隐作痛的伤腿,走到许三多面前,没好气地伸手在他眼前用力挥了挥。
“回魂了!呆子!瞅你这傻样!一身酒气,熏死个人!” 他皱着眉头。
“我就说怎么等到后半夜你还没影儿,合着是跑出去灌猫尿了?我看你现在这德行,也说不出什么,先睡一觉再说吧,老A特种兵酒量那么差啊,你知不知道我能至少喝....”
伍六一连珠炮似的数落像冷水浇头,反而让许三多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不是梦!真的是伍六一!他怎么会在这里?专门来找自己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难道……是因为自己让班长“忘了我”?班长生气了?让六一来教训自己?或者……是班长出事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压过了宿醉的难受和重逢的震惊。
许三多猛地抓住伍六一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恐惧:“六一!你……你是来骂我的吗?是不是……是不是班长他……他怎么了?是我……是我说错话气到他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自责。在他简单的逻辑里,伍六一跨越千里突然出现,只能是因为自己那句残忍的诀别伤害了班长。
“不……”伍六一被许三多抓得生疼,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和那双盛满惊恐自责的眼睛,心头猛地一软。
刚到嘴边那些带着火气的数落瞬间消散。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许三多抓得更紧。
“不……不是。”伍六一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他移开了视线,不再看许三多那双过于清澈、此刻却写满痛苦的眼睛。
想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想到接下来要问的话、要说的事,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紧张、尴尬和某种隐秘期待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似乎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耳根也有些烧。这陌生的感觉让他更加烦躁,却又无处遁形。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终于重新抬起头,目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直直地看向许三多,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是来见你的,许三多。”
他上前一步,眼睛盯着许三多的嘴唇。
“许三多,我喜欢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