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困兽

门被带上,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屋子的狼藉。

伍六一喘着粗气,狠狠瞪了一眼王梅离开的方向,然后转向墙边的史今。

他看着班长那副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彻底失了魂的模样,所有怒火都化作了无边的心疼和酸楚。

为什么自己只离开了两天....这个家...似乎就要散了?

伍六一看着史今颓然滑坐到冰冷的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骨,心里又急又痛。

他宁愿班长像刚才那样爆发,或者反驳,而不是现在这样死寂的认命。

“她说的没错……”史今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自嘲,在死寂的房间里缓缓散开。

“什么没错?”伍六一拧着眉头,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什么。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史今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能穿透水泥板,看到某些遥远的、沉重的过往。

“就像你之前说的一样,六一。优柔寡断,害人害己……我到底…到底在想什么呢?我好像……从来都没搞明白过。”

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个他拼命想要逃离的、闭塞贫穷的家乡。

史今,是史家老四。

为什么是第四个?

因为前面三个,是分别取名叫史招娣、史盼娣、史来娣的女孩。

名字里**裸地镌刻着父母卑微又执拗的渴望。

是的,前三位,都是女性。

史家的父母,为了那所谓的传宗接代,为了那个能“顶门立户”的男娃,像完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使命一样,不停地生。

即使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女娃娃们早早辍学回家干活,甚至被送出去换一点微薄的彩礼,也一定要生出男孩。

史今,就是在这样一个扭曲而沉重的期盼下降生的。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背负起了延续“史家香火”的全部希望。那不是爱,是枷锁。

“别读书了,赶紧娶个姑娘吧!”

“十四十五岁也差不多可以了吧?隔壁村老王家小子……”

“咋还不结婚呢?等着你给老史家开枝散叶呢!”

“万般皆下品,唯有香火高!”

亲朋好友、乡里乡亲无数“热心”的“关心”,像嗡嗡作响的苍蝇,包围着懵懂又焦虑的父母,也包围着逐渐长大的史今。

如果当初他不选择去当兵,那么他很可能会成为新中国少数那批十四、五岁就被按着头结婚生子的可怜孩子之一,重复着父辈麻木而穷困的一生。

姐姐们无声的怨恨和悲哀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他读懂了她们命运的不公,却无力改变。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逃。离开这里。

“我要去当兵…”年幼的史今是家里唯一被勉强允许多读了几年书的孩子。

书本和偶尔能看到的报纸,为他描绘了一个“保家卫国”的光荣梦想。这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当兵?”无知的父母将信将疑,到处询问。

好在这次史今运气不算太坏,村里那些指望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亲戚”们,以为当了兵就是当了官,将来可以提携他们,终于不再是催婚,而是半怂恿半施舍地“放”他走了。

军队,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也是他重塑自我的熔炉。

史今的温柔、沉稳、负责任,让他在军旅生涯里一步步走得踏实。他珍惜这里的一切,这里只看能力和汗水,不看出身和香火。

直到他看到了许三多——许家老三。那么懦弱,无能,被他爹许百顺追着打骂,像件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几乎没有自己的选择。

和自己好像……

那一刻,史今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共鸣和怜惜。

你也没得选,三多。

你和我一样,都是被命运推着走的可怜人。

“许三多,我要你了!我要你了啊!”

那次灌下几口白酒后,史今激动地大喊,不仅仅是为了争一个兵,更像是一种宣言,一种对不公命运的反抗。

你们都不管他,不在乎他去哪儿、爱什么,那就由我来管!我来在乎!我来给他一个选择!

酒醒后,他不是没有后悔过。

许三多太弱了,弱到连他刚入伍时都远远不如,那股子榆木脑袋的劲儿让人绝望。

即便史今发自内心地想把他拉起来,也无数次怀疑过这会不会真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后来,果然事与愿违,垫底的许三多还是被分去了草原五班,那个被称为“孬兵天堂”的地方。史今心里充满了愧疚和失落。

再次在食堂见到许三多,听到那句带着哽咽的“排长,我,我可想你了”时,史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怕许三多恨他,怕自己辜负了那句“我要你了”。

当时那杯敬出去的酒,带着诀别的悲壮。

可许三多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修成了路,被团长赏识,重新回到了钢七连。

当史今再次看到许三多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却多了几分坚韧,依旧毫无保留地、充满依赖和信任地望着自己时——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失控地加速了。

扶不起的阿斗又怎么样?他是许三多!是我史今要了的人!

无论是谁,也别想再从我身边夺走他。

那一刻,他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赌上自己的军旅生涯,也要把这块璞玉琢成器,要把这个和自己一样“没得选”的人,真正托举到一个可以自己选择的高度。

军改,手伤,退伍……命运的齿轮再次无情转动。

但好在,他走的时候,许三多已经脱胎换骨,成了钢七连里优秀的士兵,被集体所接纳。他以为自己可以没有遗憾地走了。

可真的到了那一刻,看着哭得撕心裂肺、死死拽着自己不放的许三多,史今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

不想走!三多,我不想走!我想看着你继续成长,我想知道你最终会变得多么耀眼,我想让你永远这样依赖我,我想……陪在你身边……

但这些话,他死也不会说出口。

他只能哭着,抱着他,说出那句言不由衷的谎言:“三多,班长走了,帮你拔掉心里最后一把草……”

他帮许三多拔掉了那棵叫做“依赖”的草,却把这棵草,连根带土,更深地种进了自己的心里,让它长成了无法拔除的、名为“爱”的参天大树,盘根错节,缠绕了他整个灵魂。

退伍回乡,光环迅速褪去。乡亲们的笑脸在得知他没当上官后瞬间变成鄙夷和嘲讽。

史今深刻地意识到,在有些人眼里,军人的荣誉一文不值,只有实实在在的官职和财富才是硬道理。

最终,他的价值又被简单地归为两个字:结婚。

父母以死相逼,疯狂催婚,他被迫去相亲,遇到王梅。

他明明拒绝得清清楚楚,说了不想结婚,说了心里有人。

可她不听,父母更是瞒着他收下了那五万元的嫁妆,像完成一笔交易一样,把他推了出去。

只能结婚了……

三多…我…我….对不起你...

他在心里无声地道歉,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丝背叛的痛苦。

但结婚对他而言,只是一纸契约。

他不想侮辱王梅,更不想侮辱自己对许三多的感情。

所以他尽力扮演一个“好丈夫”,给予物质,给予尊重,相敬如宾。

他甚至冷酷地意识到,自己真的不爱王梅,哪怕她遭遇不测,他的心可能也不会起太多波澜。

直到那个晚上。他喝醉了,被下了药。

身体不受控制地燥热,意识模糊间,仿佛看到了许三多的脸。

但理智告诉他,那是假的。

所有人,父母,妻子,社会,都在用各种方式逼他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

算了...就这样吧.....极度的疲惫和自暴自弃淹没了他。

只要有了孩子,这一切是不是就能结束了?许三多,我这样……是不是就能稍微光明正大地……在心里爱你了?

他妥协了。

释放的那一刻,他感到的不是快感,而是灵魂被彻底玷污和撕裂的剧痛。

他甚至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对自己说:“这是你想要的,就给你吧。以后,不要再做了。”

孩子的出生,是他少有的感受到生命奇迹的时刻。

他看着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发誓绝对不让他重复自己的老路。

爸爸拼尽一切都要让你幸福,就像当年拼尽一切都要让许三多幸福一样。

所以叫他“多多”,只是最朴素地希望他得到的幸福能多一些,更多一些。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足够隐忍,足够负责。

可为什么?

为什么三多要对他说“忘了我吧”?

为什么六一会骂他是个“孬种”?

为什么王梅要用最恶毒的语言将他贬得一文不值?

史今蜷缩在椅子上,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你们到底,到底要我怎么样,这都不符合你们的心意吗?

许三多,我只是……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谁都不打扰地……爱上了你。爱上了那个当初和我一样身不由己,却最终活出了光芒的你。

难道连这样……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吗?

“班长,你要就这样颓废到什么时候?”伍六一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灼,用力摇晃着史今的肩膀,试图把那涣散的魂唤回来。

“……”史今毫无反应,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虚无,仿佛所有的声音和触碰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王梅那些恶毒的指控像淬了毒的冰碴子,还深深地扎在他心里,冻僵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班长!史今!”伍六一急了,音量猛地拔高,几乎是在他耳边吼叫。

这声怒吼像一根针,刺破了包裹着史今的麻木薄膜。

他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伍六一焦急的脸上,嘴唇哆嗦着,发出破碎而绝望的声音。

“够了….你们…你们想让我怎么样?”那声音里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疲惫和无助,仿佛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而他已无力招架。

“什么怎么样!你醒醒!”伍六一双手抓住他的衣领,眼神灼灼,字句如同锤击,砸向史今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那女的说的话都是屁话!是刀子!是她在发疯!你听进去你就输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儿子吗?!史多淳!多多还在里面等着救命呢!你他妈在这里自怨自艾个什么劲!!”

“史多淳”这三个字,像一道最强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史今所有的迷茫和自我沉溺。

多多!他的儿子!那个会软软叫他爸爸、会把小脸贴在他怀里、此刻正独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小生命!

史今的魂回来了。

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混杂着巨大的恐惧和更强烈的求生欲。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弹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倒椅子。

“对….多多!刚刚…刚刚三多!三多他说他有药!和连长申请的!?是真的吗?!他不是我的幻觉?!”

他语无伦次,抓住伍六一的胳膊,手指用力得骨节发白,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对!是真的!许三多带着药来了!是北京刚到的特效药!多多有救!我们得快点过去!”

伍六一也被他瞬间的转变激得热血上涌,连声肯定,反手拉住他。

他抓起桌上备用的口罩,粗暴却迅速地塞到史今手里,又抓过一大瓶消毒酒精,对着史今从头到脚胡乱地、大量地喷洒起来。

刺鼻的酒精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冰凉的液体溅在皮肤上,带来强烈的刺激感,却像一盆冰水,彻底将史今从情绪的泥潭里浇醒,拉回到残酷而紧迫的现实。

“走!”史今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他胡乱地把口罩戴好,甚至顾不上擦拭迷了眼睛的酒精,拉开门就冲了出去。伍六一立刻紧随其后。

两人一路狂奔,冲向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隔离区。

越靠近医院核心区域,空气中的消毒水味越发浓重,那种无形的压力和绝望感也几乎凝成实质。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被拦在最后一道警戒线外的许三多和王梅,以及周围骚动不安的人群。

“这里禁止进入!任何人都不行!”穿着全套白色防护服的保安人员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沉闷而坚决,伸开手臂组成人墙。

王梅急得眼睛通红,胸腔剧烈起伏,刚想不管不顾地怒骂这冰冷的规则,许三多抬手拦住了她。

他上前一步,表情冷静得与周遭的恐慌格格不入。

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士兵证,动作沉稳地打开,递到对方面前。证件上醒目的军徽和特殊部队的标识让保安眼神一凛。

“同志,我是隶属于特种部队的成员,具体番号和任务保密。”

许三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和威严,这是历经生死考验后沉淀下的气质。

“现奉北京军区师侦营营长高城同志的命令,紧急护送一份实验性特效药至此,申请即刻放行,救治危重病患。这是紧急军务,请配合。”

他的措辞正式、简洁,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瞬间将个人请求提升到了执行军务的高度。

那保安显然被这阵仗和许三多身上的气势镇住了,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去拉开隔离栅栏的锁扣。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间隙,旁边几个一直死死盯着这里、眼睛熬得通红的家长瞬间骚动起来!

“军人?!军人怎么了?!军人就能特殊吗?!”一个头发凌乱的中年妇女猛地扑过来,声音凄厉,试图抓住正在开锁的保安的手。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也在里面啊!医生刚才来电话说他病危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看他?!为什么他们能进?!”

她指着许三多和王梅,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不公带来的疯狂。

“放我进去!我要去看我女儿!我就看她一眼!求求你们了!”另一个男人也跟着哭喊起来,声音已经沙哑不堪。

“对啊!凭什么!就凭他是当兵的?走关系!你们不要脸!”又一个声音加入,充满了愤恨的指责,直接对准了王梅。

“不好意思啊,规定如此,只有这位军人和他随行的女士可以进,他们是送药!”保安艰难地维持着秩序,但还是试图执行指令。

王梅刚因为保安松动而稍微放松的心瞬间又被揪紧,那句“不要脸”和“走关系”像鞭子一样抽在她敏感的神经上。

怒火和焦急让她失去了理智,她猛地转头对着那个骂她的女人嘶吼:“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是我儿子!他快死了!有药为什么不能用!凭什么要跟你一样等死!”

“你说谁等死!你个贱人!你走关系还有理了!”

那女人被彻底激怒了,疯了一样就要上来撕扯王梅。旁边几个同样绝望的家长也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纷纷围拢过来,有的则哀嚎着转向许三多:

“解放军同志!求求你!行行好!也救救我家孩子吧!他才八岁啊!”

“药能不能分一点?就一点!我给你跪下了!”

有的则只是麻木地看着,眼神空洞,仿佛已经接受了最终的结局,与眼前的混乱格格不入。

瞬间,许三多和王梅就被这群被绝望逼到疯狂的家长们围在了中间。推搡、哭喊、哀求、咒骂……混乱几乎一触即发。

王梅又急又气又怕,面容扭曲,几乎要和冲过来的女人扭打在一起。

许三多迅速侧身,用身体挡在王梅和情绪失控的家属之间,他不能动手,只能尽量格挡开抓挠的手臂。

他的目光扫过围上来的每一张脸——那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容,那布满血丝、流干眼泪后只剩下空洞绝望的眼睛,那因长时间等待和坏消息折磨而变得麻木僵硬的姿态……

他看到了那个女人眼中对自己和王梅近乎实质的怨恨,看到了其他家长眼中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

他也看到了王梅那张因护子心切而显得狰狞疯狂、却又脆弱不堪的脸。

最后,他的目光似乎越过了这狭窄的冲突中心,扫视着周围更多沉默或哀嚎的身影,看着这片被白色和恐惧笼罩的天地。

许三多看着那几个家长,还有其他已经麻木了的,绝望了的人,看着王梅,看着这个世界。

“…你进去,药给你了。”

许三多沉默地开口,声音不高。

他没有看王梅,目光依旧沉静地注视着前方骚动的人群,但那只握着珍贵药品的手,却坚定地、不容置疑地塞到了王梅手里,随即用力将她往那刚刚打开的、通往生机的医院入口猛地一推!

王梅猝不及防,踉跄了一步,下意识地攥紧了那救命的药盒。她愕然回头,看向那个瞬间被人群的怒潮重新吞没的背影。

许三多没有跟她进去。他选择了留下,用他自己的身体,化作一道堤坝,挡住了所有绝望的冲击。

这一刻,王梅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震惊、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涌上鼻腔,让她眼眶发热。

她从来没想过,在她最绝望、最憎恶这个世界的时候,最终伸出手,将她和儿子从悬崖边拉回来的,会是他——这个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用最恶毒语言诅咒过的男人,许三多。

“妈的!畜生!你也配当兵!”失去目标的愤怒立刻转向许三多,拳头和咒骂如同雨点般落在他格挡的手臂和坚实的后背上。

“把药交出来!孬种玩意!有种和我打啊!凭什么只有你的孩子能活!”

另一个失去理智的父亲咆哮着试图冲击,却被许三多如同磐石般的身躯稳稳挡住。

“我的孩子啊……为什么国家不出手救救我们啊……为什么啊……”

凄厉的哭嚎声中,也夹杂着对许三多这个“不公象征”的指责。

许三多像一堵沉默的墙。他不还手,不辩解,只是稳稳地站在那里,承受着所有的怒火、绝望和误解。

他的眼神透过挥舞的手臂,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悲悯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他用自己的方式,履行着军人的职责,也守护着里面那个脆弱的希望。

“许三多!”

伍六一大喊了一声,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看到许三多被人群淹没,瞬间目眦欲裂,想也没想就要一头扎进人堆里去帮他。

哪怕是用拳头开路,也要把那个呆子拽出来!

然而,史今却猛地停了下来。

他的脚步钉在原地,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住了。所有的喧嚣、哭喊、怒骂仿佛都在瞬间褪去,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被人潮冲击却岿然不动的身影——许三多。

他死死地看着许三多。

而仿佛心有灵犀,混乱中的许三多也艰难地转过头,隔着一片混乱挥舞的手臂和扭曲的面孔,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史今。

两人的视线,穿越了四年的时光,穿越了所有的误会与痛苦,穿越了此刻生与死的喧嚣,在空中猛烈地碰撞、交织。

史今看到了。

许三多的眼睛里,没有了当年的懵懂和依赖,也没有了车站诀别时的痛苦和决绝,此刻只剩下沉重的疲惫、无法言说的担当,以及……

一种史今无比熟悉的、在极致压力下寻求支柱的眼神。

即使许三多此刻紧抿着嘴唇,面容冷硬如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史今听到了。

无比清晰地听到了。

那个穿越了无数训练场、深夜加练、挫折和鼓励的声音,那个他以为早已被自己亲手推开、彻底失去的声音,此刻如同最精准的子弹,直接命中了他的灵魂最深处--

“班长,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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