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徐八一和伍六一更早回国的，是他们在红旗底下的敬礼照。
这张照片很快见诸报端，并在一天之内让全国知道了这两位特种兵的英勇与锐利。
实际上，这次参加竞赛的本国队伍共三支，每支成员五人。
徐八一、伍六一和另外三个来自其他军区的特种兵临时组成一个队伍。
竞赛项目分为四大类:体能、射击、战术和综合，每项细分下来总计20个科目。
其他不提，徐八一直接狂揽射击类所有项目的单项第一，说在国际上一战成名一点儿也不为过。
伍六一与她相互扶持，互为犄角，也光荣得获得山地越野和机舱突入两个单项第三。
约旦竞赛场上的每一天，徐八一都会收到各种虎背熊腰式特种兵的轻视与不以为意。
但比赛结束后，站在领奖台上迎接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时，她的内心只觉得无限激荡。
回到国内还没休整两天，军区就通知两人准备参加授奖大会，于是徐八一和伍六一跟着铁路、袁朗以及部分老A组成的参会方阵一同赶往军区礼堂。
礼堂就在核心地区的一栋大楼里。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按照勤务员的指引，徐伍两人要坐到中区前排去，其余老A则是在C区落座。
还差半个小时就到两点。接连有干净到发亮的军用轿车驶向大楼台阶旁。
一群警卫和勤务兵簇拥着军长、政委和师长等人往大楼里走去。
他们穿着军礼服戴着大檐帽，踏着威严稳重的步子在明净的廊道里穿行。
这些高级官员们难得这样一次性倾巢出动。
在他们还没进礼堂前，徐八一已经深呼吸了好几次。
一旁的伍六一端正坐着，腰背如铁铸般，不容许任何弯曲的存在。
他微微侧了头提醒:“徐八一，作为一个伤患者请保持心情平和。”
徐八一是带着肩伤归来的，这并不值一提，此刻她能感受到自伤口蔓延开、钻进骨子里的颤栗感，完全是因为压抑内心的激动导致的。
像梦一样。
直到军长在主席台中央叫了她的名字。
徐八一利落地正步上台，在距离他三步之遥处立定，敬礼。
她的目光不敢直视这位军衔最高的领导，而是落在他的肩章上。
“徐八一同志，”军长没有按流程还礼，倒是意料之外地走近，将手落在了她的肩头。
军中报纸将她的竞赛过程、意外伤情，赛后登台等细节一一详尽报出，看过报纸的官兵都知道她光荣负了伤。
军长拍了拍，那力度隔着军装已经被稀释，他又极其自然地替徐八一整理了本就规整的衣领。
这一套动作正接受着下方D区落座的众多媒体者的镜头检阅。
“这次约旦国际特种兵竞赛中，你的最终个人名次是第三，是什么样的想法与信念支撑你做到这一点的？”
徐八一又好像回到了竞赛场上，她眼里有点泛光:“报告首长，我们这三支队伍在到达竞赛场的第一天就被告知，获奖可以升旗，淘汰就会被降旗。那片竞赛场在山野里……有时候风很急，林海泛浪时不时会把各国竖立的国旗遮住，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知道我有必须要做的事，那就是我们的红旗不被遮掩。”
“可也只是第三名。”
徐八一:“因为我们的敌人不是纸老虎，仍需要时刻警惕，激励自己进步。”
军长点头，认可她的话:“说得好，认清当今势态，时刻保持警惕，时刻进步。”
他望向下面一片墨绿正装，带头鼓掌。立刻就有雷鸣般的掌声从这片墨绿里涌出。声未歇时，军长向侧后方手一挥。
一名仪仗兵平托着一支黑陶瓷涂层的狙击步枪肃然上前。枪身侧面刻有银色小字，枪尾也刻有徽记。
军长从仪仗兵手里横托起这狙击步递到徐八一面前。
他说:“这支疾光001是我军最新列装的第一批第一把试验型反器材狙击步。从这一刻开始，它将完全属于你，希望你能用你的军人血性去征服它，拿稳了！”
徐八一眨眨眼，知道自己没看错。但她内心有些震惊，这枪她很熟悉，参演老A选拔时她测试的正是这种枪型。
她将枪接下，抱在怀里，郑重敬礼。
军长温和地问她:“枪打得好，吉他呢，常不常弹？”
这扯太远了，徐八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不管问什么，先点头再说。
军长笑着点点头，从容走开。
站了一会儿，轮到师长来颁发奖章。
陈琛看着徐八一的目光中带有难以忽视的炽热。
她递给徐八一的奖章上面刻着精武标兵，随后又递给她一副写有“神枪手”的锦旗。
徐八一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去接，如果再有东西递过来，她只能把枪夹腋下了。
陈琛等了她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对方腾出手来握。
她说:“又见面了徐八一，你的表现非常优秀，给各大报纸缔造了耀眼的收视率。”
徐八一不由得笑，还来不及说什么，陈琛的声音突然低了，像猫的呼噜，就她俩能听见:“你真是令我惊喜……令我骄傲。”
徐八一错愕，她受宠若惊的神情毫不掩饰，这令陈琛心中很坚定地想要挖走这个兵。
成功率有多少？50%？100%？老A不是钢七连，徐八一也不再是脆弱的雏鸟，陈琛想带徐八一去师部，那会让她的从军路更加舒适。
徐八一应该没有理由能拒绝吧，想归想，现在可不能说出来。
按照流程，陈琛还得给伍六一和其他几个在别的赛事中争光的官兵授章。她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企图用这种情感先勾一勾徐八一的心。
但说实话，徐八一感觉有点儿云山雾罩的，看不懂这位领导过于热情的目光是为何。
老A们在作战区聚餐——在这里的不久前，他们刚完成和师侦营的对战演习。
地面堆起几簇火，枯枝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子窜起来撞进墨汁般的夜色里。
开了罐的啤酒在老A们手里递来递去，夜风被火一搅，带着酒味儿直往人鼻孔里钻。
这天儿说热也不热，但要围坐火旁边那也够折磨人的。徐八一离火堆老远，她怀里搂着那杆枪，明眼人看得出她是真稀罕。
袁朗坐到她旁边，干巴巴地说:“回来后都不找我说话，看起来这枪拥有了你所有注意力。”
徐八一拄着枪坐直，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疲惫，于是关心道:“演习累了吗？队长。”
袁朗笑笑:“说累那太矫情了，但确实比之前的演习都累，因为一心二用很耗神。”
徐八一好奇:“怎么一心二用了？”
袁朗笑笑:“有人让我牵肠挂肚。”
徐八一:“哦，原来你这么想念六一。”
袁朗似笑非笑:“你就傻吧。”
徐八一摇头:“我不傻，我也很想你。”说这话时她把头低了下去，枪被她紧紧攥着，似乎有些局促。
袁朗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偏头想向徐八一再索求这一句，正好发现身后的两步之遥站了个人。
伍六一手里端着钢食盒，站得笔挺。
徐八一随着袁朗的目光往后看，站着的人正沉默地注视着她。
他注视了徐八一良久，脸上流露出些许悲伤之情，或许是悲伤，至少徐八一当下很肯定。
她有点想逃避这种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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