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生长痛

成才、三多:

收到你们的信,我真的太开心啦!

老家这边一切都好,成爷爷和许爷爷还是老样子,每天忙里忙外,没病没灾,只是他们时不时就要跟人念叨起你们,我看得出,他们很想念你们,所以,你们要记得多跟家里联系,不拘写信还是电话,都能让他们开心上好几天。

三多,你二哥前儿个也离开了村子,说是要出去打拼。其实,不止你们与二和叔,村子里还有许多人都选择了离开下榕树去他处找出路,村子里少了不少人,就连学校里,也有半数同学拿了毕业证就出去工作了。我时常恍惚,总觉得你们还在我的身边,可缓过神来,却发现,村子里空了,我身边也空了。

成才哥,我在学校一切都好,如今学生变少了,老师对我的关注也就更多了。刘佳宇那个家伙最近不仅没有找我麻烦,还主动来与我握手言和。如此在学校里便再没人找我麻烦了,所以成才哥你不用担心,也不用交代大毛二毛他们关照,我一个人也可以解决问题。

成才哥,你从小就是我和三多学习的榜样,对于你在部队里迅速脱颖而出这件事情,我毫不意外,并为你感到骄傲。以后,我是不是就该叫你成班副了呢?我们的成班副,我知道你心中有梦想,有目标,但在前行的路上,也不要忘记对自己好一点,累了就看看沿途的风景,倦了就与我和三多说说心中的不悦,我希望,你在实现目标之前的这段旅程,也能与你未来的成功一样精彩。

三多,看到你的信,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忘了当初我们三个人一起学习的事情了吧?那个时候,你总觉得自己笨,学不好,可事实如何呢?其实,你才是我们三个人中最聪明、最有天赋的那一个。不要被困难吓倒,也不要在没有努力前就先放弃。既然你能从班级的倒数第一学成班级前三,那么为何不能从骡子蜕变为天马呢?难道你现在不想要摆脱“龟儿子”的称呼了么?如果是这样,当初,你还不如留在老家跟我一起继续念书。

三多,当你想要否定自己,想要放弃的时候,就看着镜子问问自己,你还记得为何而来么?你又想要怎样的未来呢?我相信,我们三个人,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只要我们不放弃,一直努力下去,一定能实现我们心中的愿望的!

——在下榕树一直想念你们的唐晴

六月,是个充满希望的月份。

三个月,看似很长,其实也就是几封信的功夫。这三个月,对刘佳宇来说是一场苦行,一次蜕变;对成才和许三多来说,是他们部队生活的开始;而对唐晴来说,是她初中生活的终结,也是一个新的起点。经过三个月的努力,唐晴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县里唯一的重点高中,而刘佳宇也压线勉强考上了高中。至于远在部队的成才和许三多,他们的新兵生活也终于告一段落。就像考试有个成绩,新兵训练,也有结果。碍于保密条例,三多和成才对他们分配的连队从未提及。就连一直与唐晴通讯的地址,也都是一串看不懂的数字代号。可即便他们什么都没透露,唐晴也能猜到,这两人去处孰优孰劣。就像许三多心中提及的那位班长说过的,部队是适者生存的地方,如许三多在新兵连中的表现,是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去处的。

成才的信变得越来越少,他很忙,很充实,很快乐。

许三多的信变得越来越多,他很茫然,很空虚,却仍旧没有放弃自己。

读书铺唯一的重点中学便是当初唐晴参加数学竞赛的县一中,既是要去那里读书,唐晴就不能再住下榕树的奶奶家了。八月中旬,眼见着就要开学,唐晴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提前去县里报到。唐晴已经有些日子没来县城了,上次还是在中考之前,如今过了两个来月,她的头发又有些长了,路过伍英的理发店,她便直接拐了进去。

唐晴进店时,伍英正忙着给店里客人剪头发,见唐晴来了,她露出了个笑,可唐晴一眼就看出,她的笑有些勉强。

“伍姨,你这里今天很忙吗?”

“不忙,小晴你先去坐,一会儿我给你修修刘海儿,这都挡眼睛了。”

伍英那个客人,明显是个熟客,伍英手脚麻利地给他剪好了头发,甚至没有像平日招待客人一样亲手给他清理碎发茬,更没有给他梳头发。而是直接将一块海绵递给了他,让他自己收拾。唐晴借着面前那面大镜子,悄悄地打量着两人的相处,即便他们没有说什么,举止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可是两人之间那熟稔的气场是骗不了人的。

唐晴这个年纪,在下榕树这种地方,甚至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乡下的孩子都早熟,见到这种情况,哪还有什么不懂的?她收回了视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见伍英将人送走,唐晴这才开了口。

“伍姨,耽误您做生意了!”

“这孩子,净瞎说。你过来我只有高兴的,再说了,你也看见了,这店里哪还有什么客人,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有志一同地避开了关于刚才那个男人的事情,说起了他们熟悉的人——伍六一。

“六一哥最近给您来信了没?他在连队里怎么样?”

“我是早就盼着他回来了!不管是拿安置费自己做点小买卖,还是部队给安排工作,那不都是不错的路子?可是他自己不乐意,也不跟我说一声,就递交了申请要转士官,前儿个来信说现下已经是一级士官了,再后来就一直没来信,怕是快把我这个妈给忘了。”

唐晴笑了笑“伍姨,这可不能怪六一哥,那部队里头啥都是保密的,六一哥要是跟你说太多,就违反纪律了。”

伍英也笑“你这小丫头,明明跟我相处的时候更多,倒是每次都替那小子说话。要我看,你们俩既然都一个鼻孔出气,那以后不如就凑成一对,你嫁到我们家来,姨拿你当亲闺女疼!”

唐晴被她这直白的话闹了个大红脸,再不敢说什么。

而另一边,伍六一躺在野战医院的床上,看着窗外的蓝天,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熬完了练新兵的三个月,摆脱了许三多那个大麻烦,结果刚恢复日常训练,就伤了脚。这一伤可倒好,自由没了,快乐没了,除了每天躺在床上生蛆,他找不到其他事儿来做。他看着病房雪白的天花板,心中哀叹。要是他不受伤,这会儿应该跟着连里的弟兄们去草原深处进行夏季训练了。现在倒好,只能在这病床上躺着。他跟自己闹脾气,气呼呼地看了眼受伤的脚踝,愤怒地砸了下床板……

唐晴原以为,未来的高中生活大概也会像过去的这个学期一样,就这样在与成才和三多的一封封书信中、在与刘佳宇这个“死对头”的“斗智斗勇、针锋相对”中度过。却没想到,生活总是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给你个措手不及。

唐晴剪完头发回家发现,家里没人。起初她以为可能是奶奶出去串门儿了,也没太在意,照常一般地浇菜地,烧热水。可随着时间过去了好久,老太太还没回来,她这心里便开始七上八下的。眼见着太阳落山,天凉了下来,唐晴拎了件奶奶的外套便去外头找人。谁知,问了几户奶奶常去串门的人家,她都没能找到老人家。她想了想,便往山脚那边去,看看奶奶是不是还在自家地里忙。可等她到了地里,天已经黑了,她喊了半天也没听见回应。此时,心慌、害怕、种种情绪都涌上了她的心头。她连忙跑回了村里,赶往村长成德家。

成德一听人不见了,可不是小事,也不含糊,转头就叫了村里不少人,开始四处寻找。唐晴隐隐觉得可能是出事了,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慌的时候,她在心里不断地安抚自己,勉强地维持着镇定。可等她看到奶奶被人抬着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她的脑袋“嗡”地一声,便开始觉得耳鸣眼花。许百顺听见动静也出来,知道了情况,连忙叫许一乐开着拖拉机拉人去县医院。

老人家的身体最经不得摔,老太太应该是从田垄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一摔便昏了过去,也不知道已经过去多长时间了,等村里人把老太太找回来的时候,老太太早已经没了意识。唐晴在拖拉机上,攥着奶奶的手掉眼泪,一边的成德吸了口烟,也是满面愁容。

“小晴啊,有些话,知道你不爱听,但是我得先说在前头。”

唐晴用袖子抹了抹脸,看向了成德。

“你奶奶这个情况,村里也不是没有过,怕是凶多吉少了,前头我已经叫人给你爸妈那去了电话,你这边,心里也要做好准备。这人老了,总有这么一天的,孩子,你得想开点。”

唐晴点了点头,又将视线落回到了奶奶身上,双手捧着奶奶的手,默默地搓着,想要将老人家的手暖热一些。

如果问唐晴,最幸福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她一定会坚定地说,是从六岁那年,来到下榕树,来到奶奶身边开始。她不是一个被父母期待的孩子,从小没享受过什么宠爱。她习惯了被姐姐比下去,习惯了父母的不赞同,习惯了不被喜爱,也习惯了被误解,被呵斥,被忽视。可那一切,都在来到奶奶身边之后,发生了变化。

在奶奶身边的唐晴,是被偏爱的,是被看重的。她在奶奶身边,享受到了什么叫做娇宠,什么叫做偏爱,什么叫做独一无二,什么叫做备受期待。可是,给了她这一切的奶奶离开了,唐晴再不是那个被偏爱的人。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谁,会给他无条件的信任和娇宠了。

--本章完--

无忧无虑的童年结束了,晴晴要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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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生长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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