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无数次他们为质点没有选择敌人而载歌载舞,现如今质点也没有选择他们。
从来就没有人能永远的赢下去,胜利本就不公,人心本就是偏的;执政官一清二楚。
但他强行撕开鲜血淋漓的双眼,将眸光投向十数天前,他的士兵们口中的那些祝词好像还在他耳边萦绕,那些承载魂灵的记忆不论白天或黑夜的在贝希摩斯号上欢唱:
“白城、我们敬仰的白城、代表胜利的白城!祂是由鲜花、由一切最完美的东西构成的!一切赞誉献给您——
大人、而我们的执政官大人,您是由胜利,由我们的爱构成的。”
3.
在往后那无尽的星空中。
曾有无数的“弭泪岛”化为的灰烬在破碎的海洋里痛苦哀嚎,“故土”、“复仇”——“灰烬”的记忆里充斥着这些字眼;绝望的愤怒的,崭新的“Million”将贝希摩斯号重铸,这艘由过去组成的钢铁巨兽被填入名为仇恨的燃料驱动着往前走,哪怕这船与记忆中不尽相似、成为了自己陌生的模样,但这就是他的军舰。
执政官想,正中那间最漂亮的剧院不要再唱着白城的歌了,他的士兵们要自由的唱歌。
于是来自各个世界的人笑着跳着,那些表演一开始歌颂生活,最终化成一句又一句“完美的帝国、代表胜利的帝国!一切赞誉献给您,我们的执政官大人!”
熟悉的歌声并没有引起执政官的注意,他百无聊赖的歪在第一排正中的座椅上,无聊的表演让他的思绪不受控制的飘了飘。
执政官有时也觉得可以将自己的过去称为一场“舞剧”:表演者、观众,一场合格的表演无外乎有这两类角色;表演者在那高台上伸展着身躯随意的笑闹着,生、杀、予、夺,一切爱恨都在此上演,这些被写下命运的人就像是这小小天地的王——权利,这就是权利;白城支配弭泪岛,而他们支配无知者的情绪;幼时的他清楚的感受到这一点,可白城的大人们多么尊贵啊!他们理应得到最好的——他们都这么说。
那时的他看过献给白城大人的表演也听过唱给平民的歌谣,时间久了也觉得这些千篇一律的东西端不上台面,于是开始寻求“独特”,献给白城的“独特”;而什么样的剧目才能算得上能配上白城的独一无二呢?当时的执政官想不出。
直到他长大才突然发现,“弭泪岛”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剧场,尊贵的观众早已入座,他站在后台,舞台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唱着开场:白城期待的胜利即将上演,他除了表演者还能成为什么呢?
他清楚的知道答案。
执政官贪婪的望向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神明,在冥冥中所有人都已拿好了剧本。他不是表演者也并非观众,他是“导演”:他挥舞着双手歌颂着白城,将一切对生、对胜利的渴望掩藏在舞剧之下;那时的他策划了这一切,想要从白城那里榨得所有利益,但结果就是亲手将自己的军队、自己的同胞送进深渊。
可是我没办法拒绝;他在无数的夜里这么告诉自己:我没办法拒绝当时的白城啊,我除了臣服和死亡,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可是执政官,另一个他在耳畔这么说:在那些荒诞的舞剧开演时,在一次次的胜利背后,你当真一点不曾察觉吗?你早就知道,你们只是哄神明开心的傀儡,你笑自己不愿被掌控命运,成为神明的刽子手,但你现在所作所为又与曾嘲弄者有何不同?你如今所得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你付出了太多,你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呢?
舍不得你的士兵们的笑脸,舍不得这片刻的、虚假的太平。
熟悉的剧目裹上虚妄之糖,被高高捧起又被糊涂者吞下,而他的士兵、他的同胞,在时间的长河里笑着唱着:
“白城、完美的白城、代表胜利的白城!祂是由生命、由一切最完美的东西构成的;一切赞誉献给您!”
不同的他追在他们身后一遍遍的问:“那我呢,我该是什么构成的呢?”
咚咚咚。
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
心脏如同被施加绞刑,在胸腔挣扎着撞出绝望的悲鸣。
执政官痛苦的与过去的自己对话,像是告诫也像是哀嚎:
我该是由过去构成的,只要我活着,那么弭泪岛便在我的记忆中永存;他们会在其中点燃不灭的薪火,而所有炽热与苦果由我吞下——那火要一直烧,直到把过去也烧个干净。
4.
在千之帝国,在执政官的无数个梦里。
神明百无聊赖的举起屠刀,第无数次的将刀锋搁在绵羊颈侧,嬉笑着等待他们惊慌失措的撞向死亡;可猎物猛地蹬腿露出嘲讽的笑,神明们还未回头,仇恨的獠牙就已经咬下将他们的头颅嚼碎。“白城”的存在被他们这些自诩复仇者的家伙一点点抹消,像是曾经未被质点选择的那些文明一般轻飘飘散去;就连他们的“遗留物”都被洗去过往,政权的推翻重建来得如此容易,执政官的仇与恨还未疏解完毕就什么也不剩了,他反复重现想以此获得慰藉,却像是打游戏历尽千辛万苦升满百级重刷十级boss,没什么趣味,最后只能悻悻作罢,倒在记忆中飘荡。
如果将人生称为海洋、其中最重要的转折称为锚点,那么执政官的船锚便深深镶嵌在白城里。
从最初的舞剧到只能流浪在他记忆里的贝希摩斯号,波涛滚滚,冠以过去之名的塞壬举起长矛于镜花水月中歌唱,而他沉默着被钉死在赤雨林,成为那不朽的锚。
无数次的循环,无数次的轮回;执政官一次次在推演系统中的想要拔起船锚让他的贝希摩斯号起航,去往未知的、他未曾决定过的未来——
可妄想支配虚幻之物亦如从水中捞月,锚点只做回忆,他不能、也无法改变。
虚构、重建,虚无缥缈的未来就像是最易碎的琉璃心,他高高举起小心翼翼的想要将其放进记忆里,却在掌中碎裂之时陡然惊醒:就连这一次次的重蹈覆辙也只是镜花水月梦一场。
贝希摩斯号是自由的,它、他们,一直在梦中的星海中畅行;被记忆虚构之人并不知晓那必死的终局,只是一遍又一遍歌唱着美好踏入深渊。
而他呢?而他只会沉默,最后被赤雨林囚禁,成为那无声的、生锈的锚。
咚咚咚。
那是究竟什么呢?
他凝望着记忆中破碎的船锚,**、亦或者绳索的碎裂声,最终凝结成亘古不融的坚冰;每个深夜的呢喃,每场舞剧的挣扎,一如赤雨林中不息的悲泣;曾经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根根压在脊背上的稻草,而苦苦背负所有的终局只会是死亡。
那么我做了什么呢?
执政官抬头,只看到曾经的自己高声颂歌:“白城、完美的白城、代表胜利的白城!祂是由丰饶、由一切最完美的东西构成的——”
他是将弭泪岛压上赌局的赌徒,他就是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5.
在那日的灵界。
在被筛选的世界中他遇到了无数个“自己”。这些熟悉的角色、熟悉的场景,甚至于熟悉的反抗,都让执政官感到乏味;从年少一直延续至今的爱好悄悄冒出头来:他果然想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于是他重操旧业,再次撰写剧本。
这里需要什么呢?
一个族群、一位领导者?或是一个可触的神明、无数份信仰?
他抬手,他们欢笑笑语;他皱眉,他们明争暗斗。
执政官看着这些阿萨一如曾经的自己般披上与信仰相似的衣袍,轮转的无数纪元中他们互相争斗又歌唱着胜利,另一个、崭新的“弭泪岛”在他的统治与压迫下出现。
一切仿若故事重演。
是了,提线木偶又怎能脱离剧本呢?
他有些倦怠,可早在那幼小的狮灵将利刃抵在心口、那位年轻旅者将刀尖遥遥指向帝国、万千阿萨所铸成的方舟出现的时候,偶线就已绷然欲断。被她击碎一抹神思的执政官猛然抬头,无数的偏差推动着那艘他再也无法复原的旧忆之船于此航行,现在和过去的灵笑着哭着,最后迈向了“未来”。
他再次梦到了白城,梦到了弭泪岛和自己的同胞。那些相似或迥异的故事在他亲手搭建的剧院里上演,由一人记忆构成的过去只能一遍遍走向命运既定的绝路。
可是执政官又想到灵界,想到无数的“他”;“他”本该如此,以弱小的人类之躯发出最震耳的一声悲鸣——罗夏本来就是弭泪岛的祭品。
可是他没有与弭泪岛一起消亡,而是永远的留了下来。
他躲在赤雨林里,无数的“罗夏”于此处悲泣:谁才是该活下来的?执政官,你这是在愧疚吗?所以你才会在后续的无数个日夜里一遍遍的回忆过去,那时的你当真无法改变吗?
源头即错误,他发现白城或许永远不会灭亡。
这个操控了他半辈子的地方现在仍然在他身躯上扎根发芽——最后的他一如曾经那些白城的大人:他们笑意盎然端坐于台下,虽从不亲手杀人,但手上早已淋满了血;他低头,也觉得自己掌中猩红一片。
执政官恨着白城,亦恨着如今的自己。
6.
执政官是由什么构成的呢?
他将船锚紧紧扎进峭壁中,躺在甲板上闭上眼,呼吸随着日光明灭:
我是弭泪岛,也是过去。
执政官是由恨意和白城的碎片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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