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什么呢?”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时间有限,今天不能为您进行大祓的仪式了,就简单地进行除厄和祈愿的仪式吧。”石切丸沉着地说道。
我回过头,发现长谷部和物吉在缘廊下便停下了脚步。物吉双手握拳为我加油,但原本在庭院中活动的其他人也全都看向了我这边。比起未知的仪式,众人的视线更让人倍感压力。
与我截然相反,石切丸仿佛进入了无人之境。他背对着我,口中念着祛除灾厄的大祓词。蓬松的御币发出“沙沙”的声响,微弱得要融入风中,如同神明的脚步声愈发靠近,而后拂过我的肩头,仿佛落雪般轻盈。
“请您将手放上来。”石切丸摊开手掌,他掌心中躺着一枚小小的白色纸人。我将右手搭在他手上,他又念了几句咒语般的话,便抽回了手。那枚纸人被他放在池塘的水面上,随着涟漪漂向池中央。池塘的水是从本丸外引来的活水,纸人不久后便会流向下游吧。
“您身上的厄运已经被它带走了。”石切丸淡然地说道。他从容的声音仿佛也带着不容质疑的神力,我就这样飘飘然地前往了锻冶所。
“完全不行啊!是不是水流得不够快?!”我双手拍着桌面,挣扎着要去看看纸人漂流到了何方,却被长谷部拉住。
“就算您跑去看了,水也不会流得更快。”
“顺其自然。”石切丸温吞地说道。
和室敞开的拉门外,忽然传来惶恐的声音:“那个……不好意思……这个是主上的东西吗?”
我回过头去,有着鲜亮色彩的少年眼巴巴地看着我。
“哎呀。”石切丸连惊讶也很沉稳。我将视线移向下方,少年的手中捏着一片皱巴巴的纸,还有水滴不断淌下。
“哇啊!我的厄运!”
“我刚刚才发现龟吉在池塘里捡到了这个。听说是主上的东西,实在是对不起。”他低下头,双掌在额前合十,将我的厄运又拍死了一遍。肩头那只乌龟也低着头,话说海龟也能在池塘里游泳吗……
“没关系,”我摆了摆手,才想起这不在我的专业领域内,我偷偷看向石切丸,“没关系的吧……”
“当然没关系,”石切丸的肯定让我顿感安心,“浦岛,请将它交给我。”
“好的。”那枚已经看不出人形的纸人像从刚洗过的衣服口袋里掏出的纸巾一样团在石切丸掌心。
“那么我就去为主上除厄了。”
“拜托您了!”平日里总是很有活力的浦岛虎彻忧心忡忡地看着石切丸离开。
“石切丸大人都说了没问题,就不用担心了。”物吉不知道是太过乐观还是在安慰浦岛。
“但是主上不是说那是厄运吗?我是不是搞砸了石切丸的仪式?”
“没关系的,其实也没什么厄运啦。”我干笑了两声,比起厄运,我的情况其实只是不走运而已吧。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我们正在找提升运气的方法,浦岛知道吗?”再这样下去,我或许得在全本丸集思广益。
“啊!我知道一个!”他兴奋地说道。
“什么?”
“海里有一种叫鲷鱼的鱼,听说是能为人类带来好运的鱼。而且呢,鲷鱼有一块形状就像鲷鱼的骨头,这块叫做‘鲷中鲷’的骨头能够当作幸运的护身符来使用。”
“但是那是很高级的鱼吧?”我只在宴会上见过而已,平时根本不会出现在餐桌上。
“没关系。我去为您带回来。”浦岛仿佛大放厥词般拍着胸口。
“你要去哪里?”
长谷部解释道:“本丸的近郊不止有山,海也是有的。”
“就算是附近也不能一个人吧……”
“没关系,我会叫上千代他们的。”浦岛急匆匆地跑出门外,比起焦急,更像是迫不及待了。要是真能带回鲷鱼这种稀有的鱼类,本身就足够幸运了吧。
虽然锻刀的结果不理想也不能算是失败,但是对我而言是第一次迎接没有见过面的刀剑男士,我无论如何也想在此拿出成果。古备前的二位最近也不怎么出现了,似乎是发现了我一见到他们俩就神经紧绷。
“吃上鲷鱼之前,您就先用这个垫垫肚子吧,”长谷部将一只热腾腾的纸袋塞进我手中,“蜂须贺虎彻让我交给您的。”
“什么?”
香甜的气味从浸着一点油渍的纸袋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我好奇地打开纸袋,浅褐色的鲷鱼烧正挂着一副“差点就被烧焦了”的呆滞表情。这莫非是鲷鱼的替代品吗?
“蜂须贺说他弟弟给你找了麻烦,要是没能带回鲷鱼也请原谅他。”
“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
“他只是比较溺爱弟弟而已,而且您应该更喜欢甜点吧。”
“但是要是真的带回了鲷鱼,晚饭不就要吃不下了吗?分你一半好了。”不等他拒绝,我已经从中间掰开了鲷鱼烧,热度和油润的触感浸润指尖,“长谷部喜欢头还是尾?”
“给我尾巴那边就好。这好像是蜂须贺和长曾祢一起做的,您今天可真走运呢。”那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像其他兄弟一样亲近,就连我也见识过,长谷部不知是又在揶揄还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那我应该能遇上八丁念佛才对。”我忿忿地咬下一口热气腾腾的鲷鱼脑袋,被面皮包裹着的内馅猛地释放出夸张的热量,我只能张开嘴狼狈地哈气。
旁边的长谷部笑得更加猖狂了,但我现在腾不出口舌回击。等到热气散去,才真正品尝到红豆馅的味道。和曾经吃过的鲷鱼烧相比,外皮似乎有些厚了,因此格外有韧性,为绵密而柔软的红豆馅带来一些新颖的口感。这样显露出笨拙之处也是他们不宣之于口的情谊的印证吧,想到这里,便感觉红豆馅也变得更加甜蜜。不过这应该是小豆做好的馅料才对,只是热量激活了味蕾,所以能充分感知到甜度了。
“是不是应该再带壶茶来?”长谷部默默地说道。因为锻冶所在远离食堂的位置,所以在这里进食的心态都变得像在野餐。
我附和道:“配上茶就更好了,回去喝茶吧。”
在这里和刀匠死磕也没什么用,我干脆大摇大摆地空手而归。却没想到迎面碰上了千代金丸:“主上,成果如何?”他带着冲绳口音的语调温厚地扬起,我一时慌了神。
“虽然只钓到一条鲷鱼,但是别的鱼也钓到了不少呢!”浦岛爽朗地举起右手,一条鲜红色、体型较宽的鱼吊在绳子上。
“居然真的能找到啊!”我凑过去仔细打量着传说中能带来好运的鱼,海腥味隔着一米就能闻到,如龙翼状的尖利背鳍贴着身体收起,红色的鳞片仍然湿润,在夕阳下反射着金光。
这条鱼要是出现在宴会上一定十分醒目,但要是想要分给全本丸的成员就有些勉强了,本丸太过庞大似乎也有些麻烦呢。
“接下来就交给烛台切和歌仙了。”难题也抛给了料理番的二位,我已经能够想象出他们为难的表情了。
期待着二人会如何分配这条宝贵的鲷鱼,我准时坐在了餐桌前。
“让您久等了。”烛台切照例先来到我桌前,将餐盘摆好。
今天的晚餐是标准的和食料理,原本的主菜是盐烤鲭鱼和蔬菜。最为期待的鲷鱼做成了刺身,鲷鱼肉切成较薄的片状,虽然只有寥寥数枚,但是更显得珍贵。
“因为浦岛带回来的鱼特别新鲜,所以就直接做成刺身了。听说您想取‘鲷中鲷’,头尾和鱼骨就用来煮汤了。”主厨为我揭开汤碗的盖子,里面盛着似乎仅点缀以葱碎的清汤。
半透明的清汤的表层浮着密集的油点,如闪亮的星空般反射着光线,足见这条鲷鱼的肥美。吹开封住其热量与香气的油脂后,鱼汤的本味才真正爆发。新鲜海鱼的鲜味,佐以生姜、洋葱等调味材料,不仅去除腥味,还增加了鱼汤的风味。
鱼身去皮脱骨后仅留下晶莹的淡粉色鱼肉,表面亦泛着润泽的油光。酱油顺着匀称的薄片上鱼肉细腻的纹理渗开,丰富的油脂使刺身柔韧的口感恰到好处,口中被鲜甜味占领。若是切得再厚一些或许就会感到油腻,对刺身厚度的把握也能展现出料理者的功力,像这样就让人意犹未尽。于是最后一枚刺身,我用奢侈的鲷鱼汤泡饭的吃法来消化。
餐后烛台切才为我盛出了煮得松软的鱼头。为了留下“鲷中鲷”的部分,使用的并不是平常处理鱼肉的方法,而在鱼头部分多留出了一块鱼腹肉,大概这也让鱼汤变得更豪华了吧。
大家都想一睹“鲷中鲷”的真容,餐厅内的局面变得像是《白色〇塔》里教授做外科手术时被众多医生围观学习的情景了。虽然就连我自己也感到好奇,但今天我也做了太多出风头的事情了。据精通料理的烛台切所说,“鲷中鲷”是在两腮附近、胸鳍之下,前端扁平而带有眼睛般的小孔,尾端逐渐变得细长的骨头。看似两块不同的骨头组合而成,中间也确实容易断开。我用筷子小心地卸下胸鳍,将附近能够松动的骨头全都拆卸下来摆在一旁,直到将纤细的尾端从鱼身中抽出。仿佛主刀医生终于摘除了粘连极深的肿瘤,身旁爆发出愉快的欢声。
一条鲷鱼中能够抽出两根这样的骨头,虽然位置是对称的,形状却也不完全相同,每一根都是独一无二的。于是我将另一根还给了浦岛虎彻,留下一根用纸巾包起揣进口袋,之后只要洗掉上面的汤汁就能一直保存了。
能够想到的方法都已经用过了,今天一天里我已经被充分熟成,变作了幸运之人才对。
“主上,您要去锻冶所吗?”长谷部好像打算跟在我身后。
“请让大家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去就好。”如果一个人回来,岂不是太丢脸了?
独自穿过黑暗的长廊,夜间清冽的空气将心情也洗刷一新,心中竟生出了被这座本丸守护着的感觉。味蕾上残留的鲷鱼的余味,就是大家与我一心同体的力证。
将此刻汇集于我心中的念想凝于手中,我鼓足干劲,拉开锻冶室的纸门,炫目的光线自刀身绽出。
“我是八丁念佛!不知何故名号混杂,打造者与传承各有不同版本。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真是个难懂的刀剑男士哩。总之,恭喜兴盛之年!”
“诶?怎么这副表情……难道是古备前的哥哥们还没来吗?”乘着好运而来的八丁念佛轻浮地搭上我的肩膀。
我回过头,长谷部竟站在主屋的长廊尽头等待着。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也许在笑着吧。到底是谁带来了好运?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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