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寂静,空气像是骤然凝结般,两人就这么相互看着。
“先生,我……”
她的脸涨得绯红,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
吴用看着她,清澈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诧异。
他在等她的话。
“我……”
她的胸腔仿佛有一层无形的气压,无法呼吸。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在这一刻却怎么都说不出来话来。
“我……”
说吧,说吧。
错过了这次,大概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她的脸烧的难受,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吴用见她这样,便把毛笔静置在笔搁上,更是疑惑不解,“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他的眼睛清澈如水,像林间清泉,又带着迷茫。菀繄忽然呼吸一滞,顿时生出一种罪恶感。
她一跺脚,却道:“害,这大热天晒得我恶心又头晕的!先生莫笑我,允我先喝一碗酸梅汤了!”
说着,她弯腰去盛酸梅汤的小木篮里舀了一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全灌了下去。待一碗见了底,才驱散了她身上不少燥热。
她用袖子擦了擦嘴,也不去看他,只是说:“先生莫训我没教养,我怕是中了暑,方才站在那差点晕过去。”
吴用奇怪的蹙眉,朝她招了一下手,“你过来。”
菀繄没动,也不去看他。就站在那低着头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我听不见我听不见的样子。
“杵在那做什么呢。”吴用也不知道这丫头一阵阵的总不听话这毛病怎么回事。
他语气中不由带了份威严与命令,“过来。”
菀繄无法,走到他面前,别着眼不去看他。
吴用严肃道:“手。”
菀繄伸出手,也不看他。
他瞥她一眼,深感无奈地给她把脉。
脉象没有中暑症状,除了跳的快些之外,并无异常。
便把她的手往一旁一推,道,“你这孩子,我倒是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没,没有大事。菀繄就不扰先生了,便先走一步了。”说着就匆匆要离身。
“慢着。”吴用眉毛一皱,忙叫住她,“我方才忽然想起一事。”
菀繄心里一紧,“何事?”
这一问,吴用倒不说话了,只是含着笑意的看她。
他这一笑,叫菀繄心里发慌,“到底是何事啊?”
他不仅不回答她,竟然还拿起笔淡定自若的继续写起字来。
“先生?”
“先……”
得,这回是真不搭理她了。
中午过后的太阳倒没那么毒了,不过这空气中还是透露着闷热,四周树木都无精打采懒洋洋的,吹不起一丝风动。
蝉鸣一声又一声不停的在耳边聒噪,菀繄跟在吴用后面,朝着出村子的那条小路往外走,脚下杂草丛生。
“先生,咱这是要去哪啊?”
“一个好地方。”
好家伙,这不是等于没说嘛。
他也不说清楚,也不问她是否同意。怎么就料准了自己跟着他走啊。
啊,不过她现在确实是跟着他走啊。
菀繄就突然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直到他在湖边揽了一只木船,船家问他时,菀繄才听到他说了句“石碣村”。
“害,先生你去石碣村还跟我卖什么关子啊。我又不是没去过。”
吴用笑了笑没说话,菀繄总觉得他的表情很是有故事。
菀繄悄悄问道:“先生你别这样,我害怕。你不会是要把我给卖了吧?”
他听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把你卖给阮家三兄弟。我瞧着他们倒也是挺喜欢你。”
“先生又拿我打趣,我有那么招人烦嘛。”菀繄坐在船上,不太高兴的扣了扣船上被船桨磨的破败的一处,嘟囔着,“动不动就卖我,自己留着不好么……”
……
船靠岸的时候,她望见岸边一艘艘渔船杂乱无章的摆放着,渔夫们卖力吆喝呼喊着,岸上有玩耍的孩童,浣衣的妇女。
这一番景象,好不热闹。菀繄想起第一次和先生来这里的情景,她失落的心情瞬间就变得欢喜起来,某一刻,她觉得她仿佛找到了遗失的童年。
下船的时候,吴用习惯性的回头拉她一起,可才伸出手就有些后悔。
今时不同往日。毕竟已三年。
毕竟她已长大,也毕竟男女有别。
而菀繄并未看出他的心思,只是轻巧的往上一跳,迅速拉住他的手,笑道:“先生可要抓紧我,莫把我弄丢了。”
她朝他粲然一笑。
他看着这姑娘,一如小时候灵动而天真。在盛夏的午后,她的笑仿佛渡上了一层金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是他想多了吧。这明明还是几年前那个小丫头片子啊。
片刻失神后,他终是报以温柔一笑。
“走罢。”
“嗯!”
靠河的地方风儿大,比其他地方要凉快一些。两人过了桥,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前走,没走两步,就听见某个方向传来一阵响亮的呼喊。
“哎——教授——”
很熟悉的声音,吴用和菀繄一同回头看。
“在这儿呢,这儿呢!”
只见河面中的一艘渔船上立着一个赤脚少年郎,手拿钢叉,昂首挺立。
脚下的船儿随着水波荡漾,缓缓靠岸。他懒得抛锚,下了船就急匆匆的往这边跑。
他大步流星,跑上木桥的时候,菀繄觉得这桥都震了三震。
这人腰间别一把匕首,坦胸露怀,赤脚跑过来时像阵风一样,菀繄根本没看清他的脸,脑子还在发懵。
只听到旁边的吴用笑着招呼了一声,“七郎!”后,菀繄这才反应过来。
“哎呀教授,我二哥今天还念叨你呢。”他说着,往旁边一瞧,只见一个少女立在吴学究旁边,他奇怪道,“这位是……”
“这是……”
吴用刚说了两个字,阮小七忽然大叫一声,吴用后面的话就憋了回去。
“啊,晓得了晓得了,这便是菀繄妹妹吧?”
菀繄也是被这一惊一乍吓得不轻,点点头,“是,是菀繄。你是小七哥吧。”
“哎呀,几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他叉着腰,将菀繄上下打量一番,啧啧嘴道,“你这再过几年都要赶上教授了。”
“还差的远呢,差的远呢。”菀繄把手放在自己头顶和一旁静立的吴用比了比,还差一点点与肩膀平齐。
“也不用太高。”菀繄声音小小的说道,又红着小脸去看了看旁边的吴用,“到先生的耳朵便好。”
这话细如蚊声,可还是被阮小七听到了,他不仅不岔开话题,还大大方方的把菀繄往吴用耳朵处比划,叫道,“再几年,差不多,差不多。”
菀繄一阵羞涩,忙岔开话题,道:“小七哥别总说我,你瞧你,长得不是更快。”
阮小七听了竟然把自己和吴用比了比,感觉差不多高,便道,“那是。男儿和女儿哪能一样。”
吴用摇摇头笑道:“七郎,这许久也不见你二哥,莫不是自己偷着吃酒去了?”
阮小七一听,忙拉着吴用往家里走,还替哥哥解释道,“我二哥哪是那种人呐!走走,我带你去找他!”
没一会儿就到了家,被阮小七一招呼,阮小二紧忙迎接出了,和吴用匆匆打了招呼,就拉着菀繄往屋里走。
菀繄:??这怎么见了我比见了先生还高兴啊?
“二,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阮小二突然沉默了下来,低头思索着该如何解释。
没等他说话,只听到身后一个好听的女声在唤她。
“菀繄。”
菀繄回头看,只见一抹倩影立在里屋门口处,是一个如花似玉,妍姿俏丽的美人儿,正挑着帘子看她。
菀繄只觉得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瞧,不由浑身汗毛耸立!
她叫了声,“娇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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