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纨绔子弟和众人都不由自主顺着望去,却只见几个寻常路人,并无异状。再回头时,却见吴用已挡在那卖唱少女身前,对纨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公子家世显赫,何必与一弱质女流计较,平白失了身份?若闹将起来,传到令尊耳中,恐怕不妥。”
他话语温和,却句句点在要害。那纨绔子弟脸色变了几变,终究哼了一声,带着仆从悻悻而去。
吴用这才转身,对那卖唱少女温言道:“姑娘,快些回家去吧。”
少女感激涕零,连连道谢,抱着琵琶匆匆离去。
这一切,都被卢俊义和燕青看在眼里。
吴用整顿衣衫,走到卢俊义马前,深深一揖:“在下吴用,适才路见不平,多谢员外仗义出言。”
他不再伪装卦师,而是以本来面目和名号相见。这一手“路见不平”,既展示了他的“急公好义”,又给了卢俊义一个重新认识他的机会,可谓高明。
卢俊义见他举止有礼,谈吐不俗,又刚做了件“好事”,之前因卦师而产生的恶感便消减了几分,在马上欠身还礼:“先生高义,卢某佩服。方才在城外,似乎也曾见过先生?”
吴用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惭愧,正是在下。游方至此,混口饭吃,让员外见笑了。”
卢俊义见他坦然承认,倒觉得此人颇有气度,不由生出几分结交之心,便道:“先生若不嫌弃,可愿到舍下一叙?”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吴用拱手,目光似无意般扫过燕青。
燕青心中冷笑。吴用果然机变百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用这种方式接近了卢俊义。他知道,仅凭自己之前埋下的那点警惕,尚不足以完全阻止吴用。卢俊义性格刚直,自负豪杰,对于有“本事”的人,天生便有几分欣赏。
看来,这场戏,还得继续唱下去。
回到卢府,卢俊义在花厅设茶款待吴用。燕青侍立一旁,静观其变。
吴用与卢俊义谈论些枪棒拳脚,天下大势,言语间颇多见识,引得卢俊义连连点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燕青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吴用铺垫完毕,接下来,便要图穷匕见,抛出他那套“血光之灾”的说辞了。
果然,又饮了一盏茶后,吴用话锋一转,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卢员外,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卢俊义此时对吴用已颇有好感,便道:“先生但讲无妨。”
吴用沉吟道:“在下粗通相术,观员外印堂之间,隐隐有团黑气,恐……恐主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非同小可。”
若是之前,卢俊义听了这话,即便不立刻翻脸,也必心生不悦。但此刻,他对吴用已有信任,闻言虽不信,却也未动怒,只是笑道:“先生玩笑了。卢某一向行得正,坐得直,不敬天地,不惧鬼神,何来血光之灾?”
吴用正色道:“员外岂不闻‘人有旦夕祸福’?此灾并非员外行差踏错所致,乃是命中注定的一劫。在下与员外一见如故,不忍见员外遭难,故冒昧直言。”
卢俊义见他说的郑重,眉头微皱:“哦?若果有此事,先生可知如何化解?”
吴用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捋了捋假须,故作高深道:“若要化解,除非去东南方巽地,一千里之外,躲避百日,方可免此大难。”
“东南方一千里外?”卢俊义沉吟,那岂不是要跨过梁山泊地界?
燕青知道,不能再让吴用说下去了。他上前一步,为卢俊义斟茶,同时笑着插话道:“吴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方才在街上,先生只用一把扇子,几句话,便喝退了那纨绔子弟,保全了那卖唱女子,当真是好手段,令小乙好生佩服。”
他这话看似称赞,实则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并点出吴用之前行事中那略显刻意的“巧合”。
卢俊义闻言,果然一怔,看向吴用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是啊,这吴用出现得未免太是时候了。方才街上那事,解决得也太过轻易顺畅。
吴用何等精明,立刻听出燕青话中有话,心中暗惊,这青年仆从,好生厉害!他面上不动声色,笑道:“小乙哥过奖了。不过是恰逢其会,略尽绵力而已。”
燕青却不接话,转而看向卢俊义,语气轻松:“主人,您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血光之灾、千里避祸之说,听着玄乎,倒像是市井话本里的故事。咱们大名府城高池深,主人您又武艺超群,府上戒备森严,便真有什么魑魅魍魉,又岂能近身?依小乙看,怕是某些人见主人富贵,故意危言耸听,另有所图也未可知。”
他这番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既迎合了卢俊义不信鬼神的性格,又再次强化了“江湖骗术”的印象。
卢俊义看看燕青,又看看吴用,心中疑云大起。燕青是他最信任的人,聪明机警,从未看错人。而这吴用,虽谈吐不凡,但其出现的方式和这“血光之灾”的说法,确实透着蹊跷。
吴用心知今日之事,已被这看似不起眼的“小乙哥”搅了大半。再强行说下去,只怕会引得卢俊义彻底反感。他当机立断,起身拱手道:“在下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全在员外。在下还要去访一位友人,就此告辞。”
卢俊义见他突然要走,倒有些过意不去,挽留道:“先生何不多坐片刻?”
吴用苦笑道:“员外身边既有高人在侧,在下这点微末伎俩,徒惹笑话罢了。”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燕青一眼,转身离去,背影竟有几分仓促。
花厅内,只剩下卢俊义和燕青。
卢俊义沉默片刻,问道:“小乙,你如何看待此事?”
燕青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不能直接说破吴用的身份和阴谋,那无法解释。他只能引导。
“主人,”燕青神色坦然,“这位吴先生,确有才学。但正因其有才学,行事才更令人费解。他若真为交友而来,何必先前扮作卦师,被驱赶后又设计接近?他若真为解灾而来,为何被小乙几句话一点,便匆忙离去,倒像是……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卢俊义缓缓点头,燕青的分析,句句在理。他本就是极聪明的人,只是前世被吴用先声夺人,乱了方寸。此刻有燕青在一旁冷静剖析,他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诸多疑点。
“看来,此人确非良善之辈。”卢俊义冷哼一声,“罢了,不去管他。什么血光之灾,荒谬!”
见卢俊义如此反应,燕青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吴用的算计被大幅延缓,卢俊义心中已筑起堤防。
但他知道,梁山既然盯上了卢俊义,绝不会就此罢休。更大的风波,还在后头。
而他这只意图归隐的蝴蝶,已经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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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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