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那句“签约,双倍”像一道惊雷,在林晚晚的脑海里炸开,带来瞬间的空白与巨大的轰鸣。
成功了?就这么……成功了?
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更汹涌的恐慌和负罪感狠狠压了下去。
她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依旧带着审视,但之前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躁怒和戾气,确实消散了不少。
他愿意加价续约,本身就是对刚才那几十分钟“治疗”效果最直接的肯定。
可这“效果”,是建立在谎言和一只猫身上的。
林晚晚的指尖冰凉,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轻轻抠着身下沙发的昂贵面料。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或许是再次确认,或许是出于良心不安想要委婉拒绝加价,
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被她艰难地咽了回去。
“彩虹桥”催租的短信,姐姐照片上永恒的笑容,像两把无形的钳子,扼住了她所有的退路和道德挣扎。
她不能退缩。
“……好。”
这个字从她唇间逸出,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假装整理了一下膝上已经重新睡着的元宝的毛发,借此掩饰内心的波澜,
“具体细节,您可以和我的……助理沟通。”
她搬出了苏小小临时充当的防火墙。
陆沉舟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琐碎细节,他只需要结果。
他微微颔首,算是达成了初步协议。
随即,他抬手揉了揉依旧胀痛的太阳穴,那股熟悉的、因极度疲惫而生的烦躁感,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环境的改变和短暂的“待机”效果正在迅速消退。
林晚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细微的动作和眉宇间重新凝聚的阴郁。
她知道,第一次的“成功”带有太大的偶然性和新鲜感,如果不能尽快巩固,甚至展现出更进一步的效果,她这个冒牌治疗师,很可能在第二次见面时就会被打回原形。
必须加深印象,必须让他更直观地感受到“元宝牌呼噜机”的威力。
一个念头,带着孤注一掷的冒险,在她心中成形。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元宝站起身,动作尽量保持从容。
她没有立刻告辞,而是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陆沉舟约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不算近,不会过于侵犯私人空间,但也足够接近,能让呼噜声更清晰地传递过去。
“陆先生,”
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柔缓了几分,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如果您不介意……或许可以再尝试一次?
不必刻意追求入睡,只是……单纯地感受一下此刻的宁静。
有时候,放下‘必须睡着’的执念,本身就是一种放松。”
她的话,巧妙地将心理学中“矛盾意向法”的皮毛包裹在了朴素的语言里。
这也是苏小小恶补资料时看到的,告诉她,对于失眠严重的人,越是想睡越睡不着,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陆沉舟抬起眼,看向她。
女孩站在光影交界处,怀里抱着那只与她气质莫名契合的橘猫,眼神清澈而专注,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安定力量。
他不得不承认,尽管方式荒谬,但刚才那段时间,确实是他近期罕有的、神经没有时刻处于撕裂边缘的时刻。
他没有反对,算是默许。
林晚晚心中稍定,她调整了一下抱元宝的姿势,让猫咪更舒服地侧卧在自己臂弯里,腹部和喉咙更完整地暴露出来。
她开始有节奏地、非常轻柔地抚摸着元宝的下巴和脖颈连接处,那是元宝最敏感、最容易引发强烈呼噜声的区域。
“元宝,帮帮忙……”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
或许是感受到了“金主”的存在关乎自家猫粮的档次,元宝这次格外给力。
在林晚晚温柔的抚摸下,它喉咙里的引擎被迅速点燃,比之前更响亮、更稳定、更具穿透力的呼噜声,如同被调试到最佳状态的低音炮,
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这声音不再仅仅是背景音,它仿佛拥有了实体,像一圈圈温暖而绵密的声波,以林晚晚和元宝为中心,缓慢地向四周扩散,充盈了整个冰冷空旷的空间。
陆沉舟原本靠在沙发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放松了一些。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但这一次,不再是带着抵触和审视的封闭,而是一种尝试性的接纳。
林晚晚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忠诚的守护者,怀抱着她的“圣器”,让那稳定、低沉、富有生命韵律的呼噜声,成为此刻唯一的主角。
她观察着陆沉舟。
他眉心的“川”字纹路,似乎在声波的持续按摩下,一点点被熨平。
紧抿的唇角线条,也不再那么僵硬。
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原本是微微握拳的,此刻指节也渐渐松弛开来。
这一次,效果似乎比刚才更明显。
林晚晚不知道的是,对于陆沉舟而言,这持续的呼噜声,不仅仅是一种白噪音。
它更像一种锚点,一种稳定而强大的外部节律,强行介入了他那一片混乱、充斥着各种负面信息和焦虑念头的大脑。
他的思维不再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不受控制地狂奔,而是被这强大的、单一的、重复的声波所吸引,所同步。
那些尖锐的代码错误提示音、投资人质疑的嘴脸、下属惶恐的眼神……
这些日常折磨他的幻听和幻象,在这稳定轰鸣的声浪冲击下,竟然渐渐变得模糊、淡去。
就像汹涌澎湃的混乱海面,被一股强大而温和的洋流引导着,逐渐趋于某种规律性的波动。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奇异的“被动放松”。
不需要他努力去清空大脑,不需要他与那些顽固的念头对抗,这声音本身,就在替他执行着“清理”和“安抚”的工作。
时间,在这种奇特的氛围中,再次失去了精确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二十分钟。
林晚晚的手臂因为长时间抱着沉甸甸的元宝开始发酸,但她不敢动弹,生怕打破这来之不易的、看似有效的局面。
忽然,
陆沉舟一直平稳的呼吸,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变化。
那不是一个即将入睡的深沉呼吸,而是一个……
类似于叹息的、悠长的吐息。伴随着这声吐息,他整个肩膀都几不可察地沉了下去,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重达千钧的铠甲。
虽然他依旧没有睡着,但林晚晚凭着她对“安抚”状态的敏锐直觉,能感觉到,他进入了一种比刚才更深层次的放松状态。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缴械,是紧绷到极致的弦被真正松开了一格的迹象。
元宝的呼噜声,功不可没。
就在这时,元宝似乎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或者是单纯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了,它扭动了一下胖乎乎的身体,呼噜声渐渐停歇,换成了一个慵懒的、大大的哈欠,然后脑袋一歪,在她臂弯里彻底睡熟了,发出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呼噜声的突然停止,让空间的寂静显得格外突兀。
陆沉舟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那瞬间,他眼底闪过一丝近乎迷茫的神色,仿佛从一个与世隔绝的茧房中突然被拉回现实。
随即,那丝迷茫迅速被惯有的清醒和锐利所取代。
他清晰地意识到,当那烦人的、却又莫名让人依赖的呼噜声消失时,那些被他暂时屏蔽的噪音和压力,似乎又有了重新围拢上来的趋势。虽然不像之前那样尖锐难忍,但那种对比产生的落差感,异常鲜明。
他看向林晚晚,目光落在她怀里那只睡得肆无忌惮的橘猫身上,眼神复杂难辨。
这一次,他没有再质疑,也没有评价。
他只是沉默地、深深地看了林晚晚一眼,那眼神仿佛在重新评估她的价值
——或者说,是评估她所带来的这种“特殊体验”的价值。
“我会让王秘书联系你的助理,敲定合同和后续时间。”
他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不容置疑,但那份因极度疲惫而生的暴躁,似乎被暂时封存了起来,
“希望你带来的‘宁静’,能够持续。”
这句话,像是一个肯定,也像是一个警告。
林晚晚抱着沉甸甸、暖烘烘的元宝,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种混杂着庆幸、心虚和巨大压力的复杂情绪。
她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我会尽力。”
离开那栋冰冷的豪华公寓楼,踏入夜晚微凉的空气中,林晚晚才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她紧紧抱着装着元宝的帆布包,仿佛抱着一个滚烫的、足以改变命运的秘密武器。
元宝在包里动了动,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林晚晚低下头,隔着布料轻轻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丝哭笑不得的无奈:
“元宝,从今天起,你就是身价最高的‘治疗猫’了……我们的饭碗,可都系在你的呼噜声上了。”
夜色中,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她清秀侧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以及那双清澈眼眸中,因为初战告捷而点燃的、微弱的、却顽强不息的火光。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建立在猫咪呼噜声上的、摇摇欲坠的谎言,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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