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普兀自回了出租屋,到家先拆开顺手买的练习册刷一刷。
父亲早逝,他是单亲家庭长大的,虽说上学时没时间学做饭,但却没少给陈丽鹃打下手,所以柴米油盐的价格他都知道。
和小县城粒城相比,临昭的物价更高,他也没敢多拿,先拿了一本语文练习册和历年数学真题合集。
其实他数理化不错,只有语文英语稍差,但在粒城一中的三年,毫无例外地都是那一届的理科年级第一。
惯性使他不能停止学习,没有写字桌,他就往餐桌边一坐,直接进入状态。
但集中精力到中午,还想继续,肚子先嘹亮地响了一声。
于是他把冰箱里唯一的食物速冻水饺热了,吃完午睡半小时,起来继续刷题。
刷到晚上,潦草填充的胃开始难以忍受。
周普终于搁下笔,决定先找点正经东西吃。
他像只巡逻犬似地在家里四处搜刮,意外翻到了陈在林的工牌,现在在某上市公司做内审。
但吃的是真没有,就连今天去超市买的,也都是陈在林挑的烟酒和他挑的零食,没一个能正经当饭吃。而他也没钱出去吃。
周普叹了口气,掏出老人机,拨打之前存好的陈在林的电话。
没过多久,电话被接通,嘈杂刺耳的音乐声和谈笑声从另一端传来。
“陈在林。”周普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慢半拍才出声:“做什么?”
周普提高音量:“能不能给我带点——”
“又是你亲戚吗?”熟悉的声音横插进来。
周普一顿,问:“你现在在哪儿?”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下一秒,伴随着陈在林对身边人的一句“不用管他”,通话戛然而止。
周普舔了下那颗犬牙,满脸不爽。
玩弄感情,沉迷酒色。如果三十岁的自己就是这副德行,他一定在三十岁的前夕干掉自己。
沉默半晌,他捏紧老人机的关节渐渐松弛,随后拿着钥匙,拎起外套,开门出去。
算了,看看还能不能再抢救一下。
之后,周普拿着现金,在小区门口拉开一辆出租车的车门。
司机问:“小伙子,去哪儿?”
“去……”周普努力回想着之前电话里的零散字句,却只能想起一个时间点。
他迟疑着说:“零……”
司机条件反射道:“零点酒吧?”
周普顿了下:“嗯,去零点酒吧。”
没错了,刚才的音乐震天响,肯定不是酒吧就是KTV。
他早该想到的,陈在林还能有什么正经事?
“好。”司机应声启动车子,驶上公路。
但再瞥一眼后视镜,才留意到后座是个穿着中规中矩、满脸学生气的男生。
零点是一家远近闻名的gay吧,司机载过不少那里的乘客,大多打扮的时髦靓丽,有带耳环、香水味浓重的男人,有从酒吧出来直奔酒店的同性情侣,有喝得醉醺醺在车上瘫倒的酒鬼。各种各样的人,以及牛鬼蛇神。
但今天这个乘客……他知道自己去的是gay吧吗?
司机师傅也是好心多问一句:“小伙子多大了?还上学呢吧。”
周普回:“嗯,高三了。”
师傅又问:“去gay吧玩有和家里人说吗?”
临昭繁华的景色从周普眼中一一掠过,他心不在焉地坦诚道:“我家人都在gay吧等我。”
他也没说错啊,他现在唯一的家人只有陈在林。可不是都在那等着他。
“……”司机一时语塞,呵呵干笑两声,“是吗。”
他直接无话可说,什么提醒的心思都没有了,心说什么奇葩一家人,在gay吧吃团圆饭?
十几分钟后下车,“零点”的霓虹灯牌在周普面前闪烁跳跃。
饶是临昭寒冷的冬天,也冻不住这里的热情。他推门而入,震耳欲聋的音浪和人声双重夹击他的耳膜。空气中的烟酒气息弥漫,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到处都是玩乐的、紧贴的男男女女,不,准确来说,是男男。
这副场景让他这个从来没进过gay吧的人一时茫然,不知从何找起。
没过几秒,前方舞台上换了歌手在唱歌,歌词仍然听不清,但节奏感很强,比刚进来那首全程如同嘶吼的歌不知好了多少倍。
周普被短暂地吸引了一下,在吧台前坐下,听了一会儿。
吧台前的调酒师在为其它客人调酒,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角落的周普:“来一杯?”
“这是什么歌儿?”周普不想喝酒,找别的话岔开。
“最近挺火的《纵火》。”调酒师的一双眼打量着他,调笑道,“没听过么?小弟弟。”
周普是从十二年前突然穿过来的,也就是说,他对近十二年的流行乐曲都不了解。
但他也不想跟陌生人解释这个问题,直接问:“你们这里还招驻唱吗?”
“招,你想来?不过……”调酒师眼里满是质疑,“客人点的基本上是流行歌曲,你能唱?”
毕竟,他连《纵火》都不知道。
接收到对方明晃晃的质疑,周普虚晃一枪:“我没说我想来啊。”
其实有点想,可这件事对现在的他确实有难度,他得再好好掂量掂量。
调酒师笑了,再次问:“不喝一杯?”
周普摆手:“不,我是来找人的,一个男的,他很高,也挺帅的。”
他想不出来太多形容词,能想到陈在林最明显的特征,高度概括起来就是高又帅,虽然气质上有点颓。
“叫什么?”调酒师问。
周普:“陈在林。”
“哦他啊。”调酒师想了想,“老熟客了,不过,你是他什么人?”
“家人。”周普套用刚刚出租车上的话,“他是你们这里的老顾客?”
调酒师:“嗯。”
周普:“那你知不知道他来这里都做些什么?”
“就,做一些爱做的事。”调酒师倏地笑了,“你是他弟?还是什么家人?”
周普不太想做陈在林的弟弟,但没想好还能怎么编:“也不算亲戚,怎么说呢……”
“你在临昭住他家?”调酒师若有所思地打断。
“嗯。”周普看他眼神不对,“有什么问题?”
调酒师笑笑:“他来这儿,就喝喝酒谈谈情说说爱,你要是介意,就别跟他住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说是吧。”
说完眨了下眼。
没接收到信号,周普定定道:“我会让他改过来的。”
“让他改过来?”调酒师摇摇头,“改变一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都三十岁了,定型了吧。”
周普有些烦了:“他现在在哪儿?”
调酒师笑得意味不明:“你确定要现在找他?”
周普不知道这话想表达什么,只点头嗯了声。
对方指了个方向:“刚刚去那边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
“谢了。”
周普起身往那个方向走去。
~
陈在林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打断。
他已经和楚希约了好几次在零点见面,虽然还没在一起,但在一起几乎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楚希是前段时间在酒吧认识的,当时这人主动来加他微信,因为长相和性格都比较符合他的喜好,就答应了。
得益于优越的外表,陈在林无需自己主动,就有数不清的人贴上来。
他什么都没了,唯余一副好皮囊,便随意挥霍。
此刻,楚希正坐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情话。
其实陈在林知道眼前男人的深情是假装的。
不过他也觉得无所谓了,因为他的演技也不遑多让。在这个时代里,开启一段感情,就像打开一袋速食饺子,开袋即食,食后即扔,廉价又快捷。
他们都不需要有负罪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也许是暧昧的氛围发酵到刚刚好,楚希抬头凑过来,想要吻他,而陈在林手肘搭在卡座背上,懒散地靠着,也不拒绝。
可他眼神虚虚地落在前方,突然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是目光骤然凌厉,下意识轻扯楚希的发:“等等。”
这动作力度不大,也不疼,只叫人诧异。
楚希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看清那张学生气的脸,陈在林猜测,周普可能就是来找他的。
他皱起眉,心说真是阴魂不散。
与此同时,桌子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连着蹦出两条调酒师的消息:
[有个小朋友来找你了。]
[你什么时候换的口味?]
很显然,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陈在林回:[我亲戚。]
调酒师也是一句:[你这里还有亲戚?]
他孤家寡人的形象如此深入人心。
陈在林没回,摁灭屏幕向那侧看去。
卡座被严严实实地挡住,再加上酒吧里灯光交错,以至于周普并没有扫到角落里的他们。
倒是有个陌生男人凑到周普身边,压着一嗓子低哑的气泡音搭话。
“一个人?”梳着偏分的男人问。
周普瞥了他一眼:“不,我找人。”
男人自来熟地问:“你告诉我叫什么,我知道他在哪。”
“你知道?”周普挑眉,“叫陈在林。”
陈在林已经是这种程度的熟客了?
“我知道他,不就找个人吗。”男人自信地眨眨眼,“走,哥带你找。”
周普不解风情得像个绝缘体,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用眼神给他放的电。
他没什么表情地点头:“好,谢了。”
陈在林远远目送周普跟着一个男人,朝着远离自己的方向离开。
他本该继续放纵的,但微微眯眸,瞥见男人的手似有若无地搂上了周普的腰。
这人摸哪里呢?那小子心里有没有点数?不知道这是gay吧?不知道那个男的对他没安好心?这么轻易就跟别人走了?
不过……周普这种毫无防备的样子,仔细想想,确实和十几年前的自己如出一辙。
陈在林盯着那个背影,莫名有一种自己被调戏了的感觉。
终于,他起身,抚平被揉皱了的衣领,对身边的人说:“今天没空了,改天再约。”
“为什么今天走这么早?”楚希扯住男人的衣角,诧异里带了些不甘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陈在林的目光一落在那个少年身上,就变得心不在焉起来,难不成又换了新的暧昧对象?
陈在林眼睛看向远处,轻呵:“再不走,小孩就要被拐跑了。”
周普:你少来啊,都十八岁的老爷们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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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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