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张大了嘴,眨了眨眼,显是颇为动心,但一时之间却又难以决断,方夏也明晓她的为难,善解人意地说:“此乃人生大事,师师不妨先考虑考虑,不必着急。若是有什么顾忌,只管跟我说。”
最后一句话便是变相的承诺了。以方夏今时今日的地位,她要维护李师师,就一定做得到。
李师师眼眶微红,更显三分丽色,她忽然微笑起来,叹息着道:“方总管,谢谢你。”
李师师自有记忆时,便是长在醉杏楼,她在风尘里见过了太多的血和泪,她何尝不想脱身,可她想要赎身从良,其中的艰难险阻暂且不说,最令她为难的,便是她的选择实在太少,以她的姿容和名声,想护她周全,武力和权势缺一不可,她曾有意戚少商,因为那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可戚少商风流成性,与他情真意切刻骨铭心的息红泪最后都另嫁他人,难道李师师就可以例外吗?
息红泪尚且可以出走创立毁诺城,可李师师出身烟花,无依无靠,就只能仰人鼻息,任由取求了。
但是选择金风细雨楼就不一样了,杨无邪素来对青楼女子格外照顾,苏梦枕和王小石也是洁身自好之人,加入风雨楼之后,她无需以色侍人,可以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往日攒的私房也尽可带走防身,老鸨必定不敢为难。
此时此刻,她无比地感谢方夏,无论最后做什么选择,无论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她都感动、感谢、感激着方夏。
谢谢方夏让她看到了第二条路,一条无须靠着嫁人就可以脱身从良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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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醉杏楼之后,方夏去了名利圈客栈。
昔年乔装入京,名利圈的孟将旅、鱼天凉等人对她很是照顾,虽然最后的误会有些不愉快,但她心中一直惦记着他们的情分。
只不过她想起自己当初仗着马甲在外吐出的“虎狼之词”,就尴尬得恨不能忘了这段回忆,所以从不敢与他们提起往事,往来时只当做初相识,好在彼此还算志同道合,相处得算是愉快。
方夏进门时正当傍晚,店里人不多,鱼天凉正靠着柜台,和孟将旅说着什么,她一眼瞟见方夏,眼睛登时亮了,一边说着“方总管来了”,一边迎了上来。
方夏往日过来,也未见她如此热络,倒是有些受宠若惊,拱手见礼后,又向孟将旅抱了抱拳。
孟将旅为人沉稳,却不知为何,此刻看她的眼神也有几分奇特,方夏心下惊疑不定,只得暗自戒备,连忙将请帖取出来,说明了来意。
鱼天凉接过请帖,只略看了一眼便递给孟将旅,笑吟吟地道:“方总管亲自上门,我们自当从命。”又睐了孟将旅一眼,“方总管可是贵客,快叫厨房送几个菜,咱们边吃边聊。”
方夏客套道:“楼子里还有事,只怕要辜负鱼姑娘美意了。”
孟将旅仿佛没听到一般,只向鱼头鱼尾喝道:“叫厨房做了鲜虾蹄子脍、花炊鹌子和冰雪冷元子上来。”
自从上次方夏被掳走,风雨楼痛定思痛,在她身边配备了众多高手明随暗卫,方夏并不惧名利圈来个突然袭击,也不相信孟将旅等人改投蔡京,只是这奇怪的气氛总叫她心里有不详的预感,不由退了半步:“孟掌柜不必客气……”话未说完,她已想到什么,剩下的话就再也吐不出来了。
鱼天凉半带责怪半带笑意地扫了方夏一眼,不容拒绝般挽起方夏手臂,带着她往角落的桌子走去:“来,还坐这张桌子。”
方夏深吸一口气,如坐针毡地顺着鱼天凉的安排坐了下来。她早就想起,当初在名利圈她请鱼天凉吃饭,鱼天凉点的就是鲜虾蹄子脍、花炊鹌子和冰雪冷元子。
鱼天凉显然是认出她来了,孟将旅也知道了这件事,只是不知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鱼天凉定定地望着她,脸上非喜非怒,似恼似笑,方夏只得连连拱手,不敢多言。
鱼天凉看了她半晌,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你怕我们怪你?”
方夏苦笑道:“我怕你们笑话我。”
鱼天凉想起往事,忍俊不禁:“那倒是,名利圈来来往往这么多客人,只有你叫我难以忘怀——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大庭广众之下说,我也想做女孩子,可是偏偏生成了男人,还说就是要采花,也要先采无情大捕头呢。”
方夏的呼吸都忍不住窒了窒,虚弱无力地反驳:“为脱身的狂妄之语,还是忘了吧,我……”
谁想鱼天凉道:“你为什么只说不做呢?”
方夏愕然不已,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啊?”
鱼天凉压低声音:“我若是有这个本事,也想采了无情去,你怎么光说不练呢?”
方夏不知是笑还是哭,只得茫茫然顺着本能接话:“无情师兄不是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开他的玩笑了吧。”她今晚还约了无情有要事,鱼天凉这样满口采不采的,她晚上拿什么脸去面对他?
鱼天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有贼心没贼胆。”
方夏咳嗽一声,庄容道:“鱼大姐,我是没贼胆,好歹还当面说过,你有贼胆,你敢当面对他说?”
鱼天凉脸色一变,瞪了她一会儿,一指头点在她额头上:“小滑头。”她侧过脸,向孟将旅道,“我就说么,夏小兄弟怜香惜玉,一定不是那个采花大盗。”
孟将旅拱手道:“真凶后来已经伏法,是我们误会了,孟某一直想向夏至兄弟致歉,今日终于见面,还望夏兄弟见谅。”
方夏还礼道:“误会一场,孟掌柜不必介怀。”
鱼天凉笑道:“我早就知道夏兄弟不会放在心上了。”金风细雨楼的生意推广之初,除去自家旗下的客栈酒楼和小甜水巷的青楼楚馆,只拉了名利圈做下线,这样眼见得可细水长流源源不断的生意,为什么在偌大汴京城里,就只找了名利圈?
名利圈固然是个半官方的势力,可是风雨楼已然称雄江湖,犯不着格外垂青一个差役捕快聚集之所,孟将旅和鱼天凉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人告诉他们方总管就是当年被误会后不知所踪的少年夏至,才算解开心中疑惑。
方夏原本还寄望鱼天凉等人忘了自己昔年的轻言狂语,哪里想到对方还耿耿于怀,她和无情素不相识或者点头之交时尚可玩笑戏弄,而今已是往来密切交情深厚,就实在不适合出言调笑了,只得向鱼天凉连连告饶,请她不要再提当初的狂悖之言。
鱼天凉心中暗暗叹息,还是答应了。
方夏和孟将旅、鱼头鱼尾叙了一会儿旧,又问:“高飞兄不在么?”
孟将旅道:“有位要紧客人,高飞招呼去了,不必等他。”
方夏点点头,又说:“孟兄和鱼大姐盛情款待,本不该辞,只是来之前约了人,须得赶回去,还望诸位见谅。”
她说得十分郑重,孟将旅抬手拦住鱼天凉,也正色道:“既然如此,方总管请便。”
孟将旅将称呼从夏至兄弟变成了方总管,方夏便知孟将旅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但她确实还有要事不能久留,只得拱手道:“改天我带酒来向大家赔罪。”
孟将旅和鱼天凉将方夏送出门,方夏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鱼大姐,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鱼天凉眨了眨眼,俏皮地笑:“下次告诉你。”
方夏无奈一笑,拱手作别。
孟将旅和鱼天凉目送方夏远去,才转回店里。
鱼天凉犹自嘟囔着:“骗了我这么久,连吃个饭都不肯。”
一个清越的声音回答道:“她没有骗你,她晚上确实约了人吃饭。”
鱼天凉闻声抬头,只见雅间的门已经打开,坐在轮椅上的青年面容淡淡,瞧不出喜怒,只是容清神定,仿佛世间所有的月华都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她想起自己刚才的大胆言辞,心下微微一抖,却又忍不住说:“你怎么知道她约了人。”
无情沉声道:“因为她约的是我。”
鱼天凉瞪大了眼,脱口道:“你们这是在耍什么花腔?”
孟将旅连忙拉了鱼天凉一把:“你懂什么。”
无情似乎无心追究,也随即告辞离去。
鱼天凉忍不住向方才与无情密谈的高飞说:“大捕头明明知道方总管就是夏至,怎么还装聋作哑?他要是没那个意思,当初又何必巴巴告诉我们,托我们一起营救?”
鱼天凉知道的比寻常人多一点,但是又不足够的多,她知道那本《霸道神捕爱上我》是方夏所写,便以为方夏一直暗恋无情不敢吐露心声,对苏梦枕和王小石无动于衷的原因都是因为心里早就有了无情,等她知道夏至就是方夏,颇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她有心促成美事,故意挑了无情来访的时候诘问方夏,却没料到两个人的反应都出乎意料,令她更加满头雾水。
高飞和孟将旅都是苦笑连连,并不做声,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儿女之情,在蒸蒸日上、隐隐有凛然朝廷之势的金风细雨楼面前,都不值一提。
无情走得不算远,他也听到了鱼天凉的话,但是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忽然想起,自从那次他用了情人箭反被人调戏,就再也没有用过这种暗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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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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