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随同月光,倾泻而下。
燕诗二后退,拔剑,却没有急着出手。他的剑金光眩灿,剑鞘雕龙漆凤,嵌有明珠十三颗,剑锷精致,镶了十六颗宝钻,六粒墨星,不像用来杀人,倒像要用这些珠宝闪瞎敌人的眼睛。
鲁书一不退反进,一双手斜插进剑光,像是连月光都能被他一起摔出去。
来人剑势一变,宛如逝水滔滔。
谁能将水摔出去?
鲁书一能,他的“大摔碑法”像是要淘尽五湖四海之水一般,狂而暴,猛而烈。
来人一身黑衣,还有黑巾蒙面,身形不胖不瘦,手上的剑是最常见的大路货,丝毫看不出来历。
就连剑法也是。
劈、点、刺、抹、穿、挑、提、绞、扫,都是最基本的招式,可在他使来,无一不是恰如其分、恰到好处。
鲁书一的攻击再是狂暴,再是猛烈,终不能奈何黄河与长江的滚滚东流、奔涌不休。
燕诗二不能再等,上前,出剑。
燕诗二学的是飞星传恨剑。他的剑法狠而厉,甚至还很神勇。
如果说黑衣人的剑刚才只是像顾自奔涌的河流,燕诗二出手后,变成了浩荡洪水汹涌于天地之间,把触及的所有东西都卷进了洪流。
或许他是个难得的高手、剑客,可他终究是个人,是人便不能抽刀断逝水,挥剑破浮云。
他已经开始后悔,他实在不该托大,以为和鲁书一联手,定然能叫黑衣人留下命来。他应该转身就逃才是,否则,也不会像一个不会水性的人,在大江大河里挣扎、沉沦。他突然想到:黑衣人是故意收敛实力,引他入彀的吗?
鲁书一有了燕诗二分担压力,乘机掏出书册,手一挥,书页飞扬,发出破空尖啸之声。
燕诗二的剑上也飞出了六颗寒星,和鲁书一的书页分别袭向黑衣人两侧。
黑衣人甚至连变招都没有,书页和寒星刚冲到那如雪的剑光中,便被剑气绞得支离破碎,四散纷飞。
鲁书一的书页还好,毕竟质地较软且无毒,燕诗二的暗器却是淬了剧毒的,他连个油皮都不敢叫暗器擦破,顿时身法大乱,嗤的一声,左臂便着了一剑。
鲁书一连忙大喝出声:“前辈,前辈有话好说,只管吩咐。”
黑衣人不答。
鲁书一和燕诗二只得在洪水中挣扎、沉浮。
不多时,鲁书一腰侧挨了一剑,燕诗二左臂和大腿各划了道口子,伤虽不重,可黑衣人仍是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有了同一个想法:逃,哪怕是舍他性命牵制敌人,自己也要逃出去,去找师父出头。只是舍哪一个,两个人必然达不成统一意见,因此,未能付诸实现。
这里打斗声大起,屋子的下人却一个也不敢出来,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向来都是有多远躲多远。鲁书一连叫人出去求救都找不到。
正当绝望之时,黑衣人突然收剑,后退。
鲁书一和燕诗二正惊疑不定,黑衣人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也配叫**青龙,我看叫**青虫还差不多。”语毕,扬长而去。
鲁书一和燕诗二谁也不敢去追,对视一眼,均想:还以为今晚性命难保,没想到是场无妄之灾。
虽是夜深人静,名利圈楼上仍有寥寥几扇窗透出晕黄的灯光,仿佛在等待归家的游人。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中经过。
方夏的身形如同一片羽毛,飘飘然落进了三楼尽头的一扇窗户。屋内无人,她随手将长剑扔在了桌子上。房间里没有点灯,好在月亮又大又圆,映得屋里头的床椅桌凳像是蒙了一层又薄又亮的轻纱。
方夏对今晚的结果不甚满意,她杀了鲁书一和燕诗二不难,生擒也不难,只难在不伤自己分毫的前提下生擒这两人,但她相信元十三限能够做到。
她想找元十三限报仇,而不是送死。**青龙就是她最好的试剑石,所以,她不杀鲁和燕,她准备下次去找顾铁三,一个一个地试过去,最后,再来领教他们合围的“**青龙大阵”,以做打算。唯一苦恼的是,鲁书一的大宅乃蔡京大张旗鼓地赠送,不算难寻,顾铁三几个的住处却不是那么好找。
方夏站在窗前,好像整个人都沐浴在柔柔的月光中。她突然想到,不知王小石、白愁飞、温柔和田纯,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正好赶上赏月的时机,一同望着这一圆明月。
圆月如盘,不知盛了多少人间的爱恨情仇、喜怒悲怨。
千古月下,悠悠万事,月可笑人痴,月可笑人傻,月可怨别离,月可盼团圆?
月依旧无声。
四下里一片静谧,寂寞夜深。
唯有明月沉默为伴。
方夏深深吸了口气,抽出长剑,提起茶壶,信手将茶水浇在剑身,又在窗边横过长凳,随意一坐,取出手帕,借着月光,细细拭起剑来。
月色温柔地笼罩在方夏脸上,她的目光专注异常,嘴唇微抿,像是在抚摸什么乐器一样,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剑锋明亮,映得她的手如同玉石一般莹润、坚硬。
月色就如同她的人。
看似温柔,实则冰凉。
白天,方夏仍在为生计奔波,她在外忙碌了两天,一天白跑,一天白干,终于破釜沉舟地向孟将旅提出租用早上的厨房,准备做糖葫芦。
孟将旅看这年轻人诚实稚嫩,有心多帮一把,只意思意思收了一天五个铜钱。
方夏了解京城物价,深知这只收了个成本,大是感激:“多谢掌柜的帮衬,在下铭记于心。”
孟将旅笑道:“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夏兄弟不必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鱼头鱼尾起床时,已看见方夏把厨房收拾得整整齐齐,连房檐下的干柴都劈好了,码放得规规矩矩,还用麦秆和竹竿做好了插糖葫芦的草靶子,正当傻眼间,方夏又拿了个盘子过来,里面放着几只糖葫芦:“有几天没做了,怕手生,劳烦你们帮我尝尝。”鱼尾大喜,拿起一根就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个味。”
鱼头矜持多了:“谢谢夏大哥,我们一人一枝就够了,别的你拿走吧,还要做生意呢。”
方夏道:“没事,我今天就只探探路,还有几枝给鱼姑娘和孟掌柜他们尝尝。我一会儿就出门了,你替我给他们吧。”
鱼尾喜滋滋地道过谢,又说:“夏大哥,你先去苦痛巷一带走走,那里有神侯府,抽行头的人也比较讲规矩,别去三合楼一带,那里又有楼又有堂的,有点乱。”
方夏欣然道:“好,多谢你,有你一句话,省了我多少麻烦。”
痛苦街在京城是一条繁华的大街,尤其是近苦痛巷那一块,因为神侯府就在苦痛巷尾,什么泼皮无赖都不敢在那里找事,衙门里抽行头的也不乱来。因此做小生意的都爱往那里去,渐渐的形成了集市,卖米的卖布的,卖小吃的卖汤水的,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方夏扛着草靶子,顺着人流边走边看,沿着痛苦街慢慢往苦痛巷行去。
一路上叫卖声不绝于耳,她估计着自己是不是也该喊两声卖糖葫芦,但她前世今生都没干过这样的事,一时有点张不开嘴,可是做戏要做真,总不能糊弄过去吧。
方夏正纠结间,人流中穿出来两个小孩,不过十一二岁,一个瘦高个子,一个圆脸圆眼,直奔到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圆脸小孩问:“大哥哥,你是从紫旗磨坊那边过来的吗?”
方夏点了点头,有些不解:“二位这是?”
圆脸小孩道:“糖葫芦怎么卖?”
第一次试水,方夏只带了十串糖葫芦出来,一串五个山楂,打算卖两个铜钱一串,当下说了价格。
圆脸小孩极其爽快地摸了两个钱递过来:“先来一串。”
方夏接了钱,暗自揣度:鱼头鱼尾让我往这边来,这两个孩子等在这里,还能说出我的来处,多半是鱼头鱼尾介绍的。他们衣着普通,两个人却只买一串糖葫芦,许是囊中羞涩,当即笑道:“我今天开张,买一送一,再送串糖葫芦。”取了两串糖葫芦递过去。
圆脸小孩一怔,喜道:“真的吗?谢谢大哥哥。”他一边接过糖葫芦,一边大吹法螺,“大哥哥你这么会做生意,肯定开张大吉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方夏道:“承你吉言。”点头一笑,以示告辞。
圆脸小孩看着方夏随人流远去,塞了一串糖葫芦给高瘦小孩:“叶老四,你尝尝,看鱼头鱼尾是不是在吹牛,还说什么从来没在京城吃过这么好吃的糖葫芦,我就不信了,难道比陈大叔家的还好吃?”
高瘦小孩也不答话,自顾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唏哩呼噜把手上那串吃完了。
圆脸小孩急道:“你别光顾着吃啊,你倒是说话啊。”
高瘦小孩道:“你要是不吃,就给我吧。”
圆脸小孩瞪了他一眼:“你这头猪,什么都觉得好吃。”横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像是在咀嚼仇人的血肉般磨着牙,过了半晌,恶狠狠地说,“走,我们再去买几串,带回去给老大老二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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